“孟主任,祝燕妮的父母到了,现在正由许成波陪着住在国际饭店。”
“这么快?让许成波先陪着。”孟绍原点了点头:“继续汇报黄道会的情况。”
“是。”吴静怡接口说道:“我们通过关系和黄道会的副会长刘汉先,以及行动总队总队长加福和泓分别取得了联系,加福和泓对和我们见面谈判倒是表现出了兴趣,可是,刘汉先说,在常玉清被释放前,他拒绝一切形式的谈判。”
“一个汉奸,比一个日本人还要顽固?”
孟绍原笑了笑:“加福和泓是日本浪人,这种所谓的浪人,其实就是无业游民,属于日本社会底层人士。我们掌握的黄道会在公共租界的势力,帮我选一处合适打击的地方。”
“江心楼。”
“那是什么地方?”
“外面是茶楼,里面是个赌坊。”吴静怡介绍道:“黄道会在公共租界的很多人,喜欢去那里赌上几手。汉奸、日本浪人都有,我们有人在里面。”
“一小时候行动。”孟绍原看了一下时间:“由我亲自带队。”
“祝燕妮父母那呢?”
“那是私事,暂时放一放。”孟绍原看起来早有打算:“许成波为人精细,八面玲珑,有他在我放心。”
“那行,我立刻就去准备。”
……
黄道会的问题,是必须要解决的。
这种组织,带来的破坏力杀伤力绝对不能小觑。
尤其是在金钱的刺激下,更加能让他们做事肆无忌惮。
彻底解决他们,有些困难。
关键就是他们的组织管理模式。
抓走一个会长,还会有新的领导者出来,只要他们的模式还在。
抓住了常玉清,本以为黄道会可以消停了,可没有想到这帮人变本加厉,变得更加无所顾忌起来。
就和孟绍原那个时代一样,你什么时候听说传销组织偃旗息鼓过的?
光凭武力,解决不了问题。
孟绍原要换一种方式。
江心楼。
这家店以前的老板是个江西人,开了有七八年。
后来上海打仗了,人心惶惶,就生怕日本人会打到租界来,结果常玉清趁着这个机会,派人找到老板,威逼利诱,用一个很低廉的价格就盘了下来。
又把后面的院子改造成了一个赌场。
像黄道会会员,拿了钱,怎么办?
常玉清开设了赌场、妓院,给他们来消费。
这等于左手刚刚拿到的会员费,右手又还给了常玉清。
这买卖,一本万利。
“全都准备好了。”
甘宁低声说道。
孟绍原从轿车里走了出来:“行动!”
几辆轿车上的特工纷纷下车。
不远处,还停着一辆卡车。
孟绍原带着人从容的走进了江心楼。
客人不是很多,寥寥几个。
“老板,侬介许多人……”伙计看着胆战心惊,实际上却使了一个眼色。
那是军统安排在这里的自己人!
“滚开!”
甘宁气势汹汹,一把拨开伙计。
一票军统特工如狼似虎的冲向了后院。
孟绍原却掏出了钱:“伙计,给我泡壶好茶,剩下的赏你的。”
“好个,老板。”
此时,后院那里已经传来了叫喊声,和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
孟绍原摇了摇头,你说,非要搞到这么大的动静做什么?
……
院子里的人全被控制住了,总有二三十个人的样子。
孟绍原捧着一壶茶,拿着茶盏慢吞吞的走了进来。
办茶壶茶盏放好,从地上搬起一张椅子坐下,倒了一盏茶:“谁是黄道会的?”
没人接口说话。
“我再问一遍,谁是黄道会的?”
还是没人说话。
孟绍原喝了口茶:“就是没人承认了?那就一律按照黄道会的算。来人!”
“等等,等等。”
一个精瘦的汉子赶紧举手:“我不是,我不是。我是‘天马堂’的,我们堂主是汤谦祥。”
“为什么不早说?”
孟绍原态度还算和蔼:“带出去核实一下,如果是真的,放了。就说我孟绍原只和黄道会的过不去,上海的各帮各派各堂口,帮着黄道会的,就是我的敌人。帮着我的,将来总有机会见面。可他要是在那瞎编,给我把他的满口牙一颗颗的敲了下来!”
有了这么一个开头,又有几个人陆续站出来声明自己和黄道会没有任何关系。
孟绍原一样没有为难他们,核实了他们的身份后也就放他们走了。
甘宁跟孟绍原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一直都在学习孟绍原的做事手段。
今天,孟主任之所以这么做,主要还是为了孤立黄道会。
毕竟,常玉清是青帮“通”字辈的。
就目前的上海来说,他的这个辈分是很吃得住的。
孟绍原正在向青帮的各个堂口传递出一个明确的消息:
军统准备开始重点打击黄道会了,不想沾上一身腥气的,自己知道应该怎么做。
起码,目前军统对这些堂口还是比较客气的。
又有一个人也申明自己不是黄道会的,可问他是哪个堂口的,这人嗫嚅了半天:“我……我……”
“说,吞吞吐吐的,别在这里糊弄。”
这个人一咬牙:“我是镜湖老太爷家的。”
镜湖老太爷?
哪个镜湖老太爷?
边上立刻有人低声提醒:“张仁奎张镜湖。”
是他啊!
孟绍原恍然大悟。
一把大镰刀杀出自己赫赫威名,打下大好江山,前江苏第七十六混成旅旅长兼通海镇守使,陆军上将,同时又是青帮大佬的镜湖老太爷张仁奎!
这个张仁奎的一生可不平凡。
一方面,他慷慨仗义,虽然集一方军政大权于一身,却从不忌讳自己的帮会身份,此一做派让东南一带上至军政要员、工商名流,下至地痞流氓,无不寻求门路,想拜在他门下。等到江湖声势四海皆知之时,张仁奎随之又换一套做派,他隐身风云之中,略去“镇守使”的名号,只以青帮“镜湖老太爷”的名号颁令行事。
因为神龙见首不见尾,以至于许多江湖中人只知青帮“镜湖老太爷”神通广大,却不知“镜湖太爷”与通海镇守使实为一人。
1924年,直皖因争夺江浙爆发大战,年近六十的张仁奎审时度势,再提镰刀,助直系齐燮元进攻皖系卢永祥。
此战不到一个月,皖系卢永祥即败北逃亡日本,将十里洋场上海滩拱手让给了直系,这意味着“镜湖老太爷”的江湖势力已水淹了沪上江湖。
张仁奎六十大寿,前往祝贺的军界、政界、商界、帮会等知名人物达八百多人,就连当时的委员长本人也派人专程送上了一副亲笔撰写的寿联:
“军界宿星,帮会元魁”。据说随同这副寿联一同送来的还有委员长的拜师帖。
风云漫山亦显峰,这种姿态,这种荣光亦是后来的杜月笙孜孜以求的
张仁奎又颇有激流而退的明智,为免受新生权贵的排挤,他先是低调退还委员长的门生帖子,跟着便退出军界,隐身而去,栖身上海滩“范园”做他的沪上江湖老太爷去了。
此后的张仁奎,江湖境界堪称炉火纯青,杜月笙日后那标志性的“闲话一句”其实并非他首创,镜湖老太爷才是首创之人。
那一时期,镜湖老太爷的“闲话一句”不知化解了多少上海滩的江湖风波,又不知有多少人因为镜湖老太爷江湖一点水的无形威力而心悦诚服地拜在他的门下。
沪上老江湖说,镜湖老太爷收尽锋芒,含蓄之势如大江大湖,引得各方豪强名流都想拜在他门下,加入他的“仁社”。
“这样啊。”孟绍原叹息一声:“去吧,去吧,自己和老太爷去说吧。老太爷生平最恨日本人,”
“是,是。”这个人赶紧羞愧而去。
没有别的人了,剩下的全都是黄道会的。
孟绍原不慌不忙问道:“谁是中国人,谁是日本人?”
就看到一个矮个子站了起来,用日语大声说道:
“我乃大日本帝国武士田渊雄二,杀便杀吧!”
“什么武士,你就是个浪人,也配叫武士?”孟绍原同样用日语说道:“别给自己脸上贴金,我要杀你,如杀一鸡。你的上司是加福和泓?”
“是。”
“我和加福和泓有点交情。”孟绍原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次不能不给他面子,所有的日本人,都可以离开了。”
他观察的非常仔细,看到蹲在那里的一个人,一直都在仔细倾听他们的说话,听到“我和加福和泓有点交情”这句话的时候,身子还动了一下。
孟绍原鉴别日本人的方法也很简单,会说日语的一律让他们离开。
到了最后,那个人也站了起来:“我也是日本人。”
你是鬼的日本人。
这日语说的,半生不熟的。
“哦,走吧,走吧。”
孟绍原只当什么都不知道,挥了挥手。
那人松了口气,赶紧快步离开。
“剩下的,全是黄道会的中国人,一律带走。”
孟绍原站了起来,冷冷说道:
“给我放出话去,黄道会不是要和我斗?那就斗到底吧!”
一个个黄道会的,在特工的大声呵斥下站起身朝外走去。
走得慢的,立刻会被踹上一脚。
很快,这个消息刘汉先和加福和泓就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