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绍原整理了一下自己,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苗成方传来消息,那位“神秘先生”终于同意和自己见面了。
而这,是最让孟绍原振奋的。
神秘先生、华夏四人组。
每一个都足以成为传奇。
一个没有多少人知道的传奇。
相比于这些人,孟绍原总觉得,自己做的那些事根本就不算什么了。
如果让自己孤身一人,处在异国他乡,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身份会暴露,无时无刻都要忍受着寂寞和恐惧,还一时一刻都不能忘记自己身上承担的责任?
孟绍原估计自己会疯的。
有些人天生就不适合做卧底,比如孟绍原。
他可以从容的应对一切危险,但就是无法做卧底这项工作。
田七可能更加适合一些吧?
他对于痛苦的忍受更强。
还有六个小时。
孟绍原却觉得这六个小时是如此的难熬。
“孟主任。”
吴静怡推门走了进来,随即便关上了门。
“什么事?”
“我们购买的四部电台,一到公共租界便被周伟龙接手了。”
“哦,是吗?”
孟绍原表面上看起来若无其事,其实一听到这个回报,脑袋立刻疼了起来。
昨天的会议上,他已经尽力避免去多考虑周伟龙和程义明的事了,可有些事,你越是避免越是会来。
“是的,负责运送电台的,以前也是周伟龙的部下,周伟龙是以命令的形式接手了这四部电台,我打电话去想和他沟通,要回电台,但却连周伟龙的人都找不到。”
“周伟龙哪里会见你啊。”孟绍原苦笑一声:“虽然我和他的地位表面上平起平坐,可实际上,他的资历不知道要超过我多少,更加不用说你了。”
“那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有了?”吴静怡有些不太甘心。
要知道,弄到这些电台可是费了不少的心思啊。
“要讨回来可真的难了。”孟绍原在那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周伟龙有的是借口,大家都是一个体系的,都是在那对付日本人,他真不还,能拿他怎么样?这四部电台虽然金贵,但周伟龙还没有必要为这事和我翻脸,他这么做,是给我一个警告啊。”
这个警告是,上海滩不只是你孟绍原一个人说了算,还有他上海潜伏区区长周伟龙。
孟绍原不想去面对这种事,可现在的情况是,逼得他不得不去面对。
“两个办法。”孟绍原缓缓说道:“第一个,是尽力修复我们和周伟龙的关系,四部电台不要了,以后大家合作。可是周伟龙这个人资格老,飞扬跋扈,他帮过戴先生的大忙,这两年,连戴先生也不怎么放在眼里了,所以想要恢复到才来上海的局面不太可能了。”
“所以只能用第二个办法。”吴静怡帮他说了下去:“把他赶出上海。”
有人总在暗地里说,孟绍原为什么那么重用吴静怡,还谣传说吴静怡是靠着和孟绍原上床才争取到现在地位的。
孟绍原虽然好色,还不至于会做这样的事情。
现在那些人如果在这里,就会知道为什么了。
吴静怡太了解孟绍原的心思,很多事情,不用孟绍原主动开口,她就已经揣摩出来了。
“把他赶出上海,可没那么容易。”孟绍原似乎在那喃喃自语:“我说了,这个人的资格很老,靠山也很硬。再说了,他也没有任何辩解投敌的行为,戴先生有的时候想要动动他,也都有所顾虑。戴先生尚且如此,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会想到办法的。”吴静怡却如此说道:“你总会有办法的。”
“你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孟绍原苦着脸站起身来:“给我备车,既然他周区长电话不愿意接,那没办法,我只能亲自登门拜访一趟了。我的东西,总不能不明不白的没有了吧?”
……
在周伟龙的办事处,孟绍原等了好久才见到他。
“哎哟,绍原啊,今天怎么有空屈尊到我这个小地方来了?”周伟龙一出来,一脸的若无其事:“我这里可比不了你的特别办公室啊。”
“周区长,您是前辈,我这隔三差五的来拜访您一趟,那还不是应该的?”孟绍原客客气气的:“前段时候忙,今天算是抽出空来了。”
“坐,坐。”周伟龙请他坐下:“绍原,咱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说吧,有什么重要的事?”
“也没什么。”孟绍原一笑:“周区长,我的电台您用的还合适吧?”
“你的电台?”周伟龙看起来一脸的茫然,过了一会才恍然大悟:“啊,你说的是那四部电台啊?误会,这全都是误会啊。我听说老马运来了四部电台,老马以前我手下的,你也知道的,所以我就想当然的,认为这四部点电台是给我的。
谁想到后来才知道,这四部电台感情你是老弟自己买的,这不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了?嗨,你说,我还能动你老弟的东西?我让他们赶紧给你送过去,可是那帮不知好歹的家伙,居然已经把四部电台给分配出去了,你说这可怎么是好?”
你个老奸巨猾的东西。几句话,就把责任推卸的干干净净的。
孟绍原也不接口,而是看着周伟龙继续表演了下去:
“绍原,你放心,我周伟龙虽然没有你那么多钱,但我穷有穷的志气,就算是倾家荡产,我也一定把这四部电台还给你。”
“周区长,就四部电台,不必说的那么严重。”孟绍原终于开口说道:“我的人和我汇报,我就说当中一定有误会。这不,果然是误会。周区长不要说想要我的四部电台,我那里您看中了什么,只管和我开口,我孟绍原就没有不答应的。”
“瞧瞧,瞧瞧,我就说你绍原老弟财大气粗,不会和我手下那批笨蛋一般计较的。”周伟龙笑着说道:“再说了,你虽然是特别办公室的主任,由戴先生直接领导,但在咱们组织的档案里,名义上你还归我指挥,咱们一家人怎么还分彼此呢?”
这句话才是重点!
名义上你还归我指挥!
只是一句话,孟绍原就已经知道自己和周伟龙的关系,是绝对没有办法调和的了,怎么勉力维持已经做到了极限了。
“没错,周区长。”孟绍原的表情一点看不出有任何的不悦:“一家人不分彼此,只要是为了抗日,你周区长看中我什么东西,只管拿。可有一点,我的东西毕竟是我的,拿之前总也得征求我的意见才是,要不然被拿的不明不白,拿的人恐怕也不会好过吧?”
“好过,好过,好过得很。”周伟龙冷笑一声:“我周伟龙从来都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拿,不敢拿的。就算是戴先生的东西,我也一样敢拿!”
“好吧,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能多说什么。”孟绍原站了起来:“周区长,言尽于此,各自安好。绍原走了。”
“慢走,公务繁忙,恕不远送。”
看着孟绍原的背影,周伟龙冷笑一声。
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真的以为这大上海他可以一手遮天?自己当初奉命成为上海区区长的时候,不知道在这个地方花了多少的心思。
他当初才来上海,自己对他就是看在戴先生的面子上,太客气了。
即便是戴先生,当年没有自己,能够有今天这么大的成就吗?
笑话!
……
孟绍原看了一下时间,差不多了。
他把司机先打发了回去,自己一个人朝着指定见面的地方慢慢走去。
还远远没有到翻脸的地步,不过老实说也差不多了。
矛盾一旦公开化,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戴先生知道了,恐怕也会很为难的。
周伟龙不光是军统前身力行社的元老,甚至是整个国民革命军的元老级人物。
不好下手。
得好好的想个解决的办法。
……
孟绍原朝周围看了看,确定附近没人。
面前,是一幢二层的小楼。
狡兔三窟。
苗成方在上海有很多藏身处。
其中大部分的地方,都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孟绍原按照约定暗号,轻轻的扣了三下门。
在那等了一会,门开了。
“进来吧。”苗成方从容地说道。
孟绍原一进去,苗成方就关好了门。
一楼客厅的桌子上,放着冲锋枪和炸药。
“万一这地方泄露了,我会先抵抗上一阵子,然后炸毁这里。”苗成方居然还解释了一下:“整幢小楼都会被炸毁的,我苗成方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没人可以追查下去。”
“老苗啊,你的秘密,我一点兴趣没有。”孟绍原的心情不是太好:“我今天来,只是想亲眼看到那位神秘先生。”
苗成方掏出了雪茄,一句话也没说。
“你就真的那么急着想见我?”
一个声音,在二楼响起。
接着,一个穿着风衣,用围巾把大半张脸都遮住的男人,缓缓下楼。
当走到一楼,他缓缓摘去了那条围巾。
孟绍原终于看到了神秘先生。
孟绍原终于看清楚了这张脸。
那张他一直都在追查的面孔。
然后,他发出了一声无奈的低声呼唤:
“你好,谷繁原道大佐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