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孟绍原于常熟大杀特杀的时候,上海方面的转移工作已经展开。
按照孟绍原之前制定的计划,1940年新年一过,就是大转移的开始。
没人比他更加了解历史的进程。
这些特工们,从进入军统的第一天开始,就已经做好了为组织尽忠的准备。
但是他们的家人呢?
他们不应该被牵连进去。
还有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这些即将转移到大后方的去,是人质!
未来上海的斗争只会变得越来越尖锐复杂,越来越残酷。
孤岛一旦沦陷,随着环境的改变叛徒一定会增多。
有人质在手,至少可以减少一部分这样的情况。
至少可以让准备叛变,处在犹豫关头的人能够心存顾虑。
多想想。
不过,在军统局上海区的特工中,有一部分人是上海当地人。
他们对于搬出上海这个花花世界是并不愿意的。
更加重要的是,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自己儿子、丈夫的真实工作。
只知道他们或者在公司里,或者在工厂里上班,或者自己经营着什么小买卖。
特务?
距离她们太遥远了。
白国兴,二十五岁,上海本地人。
1939年2月,因英语娴熟,被招募进军统局上海区,主要负责英文翻译工作。
二十二岁成婚,妻子为钢琴教师,有一女。
父亲为银行高级经理,母亲同为银行职员,结婚生子后成为全职太太。
白国兴自小家境优渥,初被军统局招募的时候,极度向往特工生涯,兴趣高涨。
工作的一年时间以来,虽无特别突出表现,但也算尽心尽责。
对家人所称身份,在一家贸易公司中担任英文翻译。
这是军统局内部档案中描述的。
但是,在档案最后,还有一段描述:
因从小家境优越,意志不坚定,加入组织之后,发现与其想象中的不一样,流露出厌倦情绪,多次在同僚面前抱怨,有叛变可能。
而在这次的搬迁名单中,他的家人也位列榜单。
负责全面负责此次撤离工作的吴静怡,特别注明了四个字:
“重点观察”!
孟绍原身边少了谁都行,但唯独不能缺少了吴静怡。
他只负责对外工作。
刺杀日特、惩治汉奸、执行任务、运筹帷幄,是孟绍原的强项。
但家里的那档子事,他从来不去多过问。
大大小小,零零碎碎,让人看了就脑袋炸裂的这些事,全都交给了吴静怡。
比如这次撤离工作,孟绍原只制定了一个目标,框了一个大概,具体怎么操作运行,他孟少爷就当起了甩手掌柜。
撤离名单如何制定,具体的撤离计划、时间,每个撤离对象的家人态度如何,那么多的重要文件档案如何安全撤离,都成了吴静怡的事情。
这是何其的庞大?
本人还算好,可是他家人的态度如何了解?
据说有一次忙碌了一整天的吴静怡,忽然发了脾气,把面前的文件往地上一撒:“不做了,你在那逍遥快活,动动嘴就行了,下面的人累死!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谁愿意做谁做!”
可她在那发了一会脾气,呆呆的坐了一会,又把撒了满地额文件一份份的重新捡了起来。
这么多琐碎的事,一一亲力亲为真的让人心累。
吴静怡是真不想做了。
可是自己不做,还有谁能帮他孟少爷做?
他在外面浴血奋战,也不容易。
算了,家里的这档子事,还是别让他烦心了。
吴静怡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
她精心的把所以撤离对象都分别标注,分成了四类。
白国兴就是属于第四档:
极度危险,随时有叛变可能!
当然,白国光本人是不知道有这份秘密档案存在的。
他回到家,吃晚饭的时候,试探着说起要把家人全都送到重庆去,并且按照组织上的交代,编好了一整套的措辞。
可还没有等他说完,他妻子陆嘉丽已经叫了起来:“国兴,你疯啦,你疯啦?重庆那地方有什么好的?我听人说到处都是山,冬天冷夏天热,虫子还多。吃个青菜里面都得放一大把的辣椒,你放着好好的大上海不住,要去重庆,侬脑子瓦特啦?”
“不是我去,是你们去。”白国兴赶紧说道:“我公司里走不开。”
“国兴,你走不开,难道我就走得开了?”他父亲白志成也板着脸说道:“我一个堂堂的银行高级经理,说走就能走的?”
“爸。”白国兴硬着头皮说道:“我托朋友联系好了,您一到重庆,就任交通银行重庆分行的副行长,比您现在的职位还高。嘉丽,你也还是教钢琴,薪水也比现在高。”
“不去,不去。”陆嘉丽态度坚定:“那个鬼地方打死我我也不去。”
“国兴。”他母亲马萍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上海待不下去了?你和妈妈说,爸爸妈妈帮你拿主意。”
“我没出事。”
“国兴,我也觉得你妈说的对。”白志成也醒悟过来:“你是不是在外面赌钱欠下别人债了?多不多?我们家里还是有点家底的。”
“爸,你想到哪里去了?”
白国兴哭笑不得。
他知道越是解释越是乱,在那沉默了一会:“现在开始,我说的话,你们一个字都不要往外泄露。”
几个人的目光纷纷投向了他。
白国兴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道:
“我是特务。”
“你是什么?报务?”
“不是,特务,军统特工。”
他父母和妻子顿时傻眼了。
特务?
自己的儿子,自己的丈夫居然是个特务?
过了会,陆嘉丽甚至还夸张的惊呼一声:“白国兴,你要把咱们全家都害死啊!被日本人抓到,那是要掉脑袋的。”
“嚷嚷什么?”
白国兴赶紧阻止了她,接着把自己怎么成为军统特工的前后经过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作孽啊,作孽啊。”
马萍瞠目结舌:“我们白家清清白白人家,你这么瞎搞八搞,那是会让家里面遭殃的啊。”
“妈,所以才要把你们送到重庆去。”白国兴振作精神:“放心吧,组织上都已经安排好了。”
“什么组织?”白志成冷笑一声:“在我白家从来没有什么所谓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