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0.
“恕妾直言，若是换成他人，妾拿出这些反而是件坏事。”
乌苏里不卑不亢起身。
康熙眉头深蹙，抬眼时面容瞬间冷凝，幽深的眸子阴沉沉，只淡淡问：“朕也不行？”
“皇上，妾有一个问题想问您。”乌苏里感受到康熙的情绪，忍着刺骨的目光，强装冷静的问：“为何会出现玉麦税、番薯税？”
原因当然很简单，唯利是图。
康熙眼眸微眯，静静摩挲着板指。
“粮食增产，或许对于大部分而言，生活并没有改变多少，因为随之而来的税增多了。”
“妾原本以为玉麦番薯的推广种植会让百姓多点吃食，可是实际上却没有。”
乌苏里摇头叹声，静静看着康熙。
“该吃饱饭的百姓没多少，却是多给了那些富绅豪强压榨的机会。”
“皇上，这样的世道太不公平了。”
一年到头种地的人吃不饱饭，身无长物家无余财，连种的地也不属于自己。
胤禛沉默不语。
此话一出，康熙叹了一声，外露的威势渐渐收起。
竟是出乎意料的近乎自省的话：“是朕失职了啊……”
乌苏里认真道：“皇上，这样的问题历朝历代都存在，您也不必太自责。”
康熙笑了，“你说话倒是有趣。”
敢跟康熙这样说话的，康熙还真想不出还有谁。
“其实我也不太懂这些，我也是听雍亲王跟阿正聊、聊……聊什么来着？”乌苏里对上康熙戏笑的眼神，一下子忘了，尴尬笑着解释：“妾忘了是讲什么，只记得是之前夏日在院子摘洋柿子的时候听到了一点。”
“当时妾一听就觉得十分精辟，不过只记住了几个词。”
康熙忍笑瞥了眼一脸紧张的儿子，故意问道：“什么词？说来让朕也听听。”
乌苏里瞧了瞧胤禛，自觉自己应该没做错，急忙道：“是土地、税收、国家衰亡这几个，其他的妾就不记得。不过妾也觉得一个国家的衰亡最终都能跟土地税收联系起来。”
胤禛深皱眉眼微微放松，忍不住道：“汗阿玛，此事是阿正好奇，儿臣就考较了他一番。一些微末见解，不聊被玉儿听去了。”
“这可不是微末见解，”康熙脸色大喜，朗笑道：“禛儿想法说中了朕多年的忧思啊！”
胤禛含蓄浅笑，满脸孺慕望着康熙，拱手道：“儿臣能和汗阿玛想到一处，所幸不负汗阿玛多年教导。”
康熙感慨道：“非知之艰，惟行之艰。”
“惟知其艰，行之则坚。”
……
乌苏里听着父子云里雾里的文言文，脑子都听不进去话。
“乌苏里氏。”
“在、在。”乌苏里忙道。
“此番出京，成事前不宜宣扬，你便化作汉人苏林，作为诚亲王副手出行。”
“是。”
胤禛闻言便道：“汗阿玛，玉儿到底是女子，出京在外到底不便，儿臣想着不如让玉儿父兄陪同。”
“可。”康熙点头，斟酌一二又问：“朕记得库林有三子，长子武卓入了火器营，次子巴春前些年中了举今年外放任官，可那三子……朕听闻他行事有些放纵了。”
乌苏里心里咯噔一下，原来还想着帮一帮三哥，眼下来看……怕是不成了。
“此次不好带太多婢女，便让库林、武卓带着女眷一块。”
“如此，禛儿可放心？”康熙噙着笑，缓声问。
胤禛俊脸微红，“谢汗阿玛隆恩。”
乌苏里掩下心里那一丝失落，连忙谢恩，“谢皇上恩典，妾替阿玛长兄谢过皇上。”
康熙笑容淡然，“这些都是小事。”
明白康熙的言下之意，乌苏里斗志昂扬保证：“皇上放心，妾必当竭尽全力！”
“不做出点成果，妾绝不归京。”
康熙听了这话头疼，十分大方的道：“也不必如此，朕也不是那等铁石心肠之人，每年回次京城还是可以的。不过你也得尽力才是，朕看好你。”
乌苏里：……
这一来一回没个二三个月都是少的，要是走水路也能快些。
可回京肯定不是她一个人。
话都说到这份上，乌苏里也不介意一次性说个干净。
“皇上，琼州路途遥远，而且妾先要去湖南。这怕是没个一年半载都到不了琼州……”乌苏里偷偷摸摸的瞧了眼胤禛，深深吸了一口气，“年年回京肯定要耽误正事。”
康熙扫了眼板着一张黑沉沉的脸，心里忽的惋惜，怎么库林偏偏生了个女儿。
瞅着胤禛眼神幽幽，康熙不禁摇摇头，这是女人少了的后果。
“嗯。”康熙颇为温和望着乌苏里，“皇贵妃一直念叨你，你去看看她，等会朕让禛儿去接你。”
“是。”乌苏里嘴唇翕合，想跟胤禛说些什么，可还是咽下了。
出了乾清宫，赵昌笑着一脸亲和，亲自送乌苏里去了承乾宫。
被康熙身边的一把手护送，乌苏里是浑身不自在，一路上被人盯得目不斜视。
来到承乾宫，乌苏里感受到皇贵妃如沐春风的亲切。
说实话，乌苏里心里头是有点迟疑的。
宫中无后，按理说女眷该先向太后请安，再去其他宫。
可康熙金口玉言，乌苏里也猜到太后是遇到什么事，搞不好前日那些事儿太后也掺和了。
喝了一会茶，乌苏里面露为难叹道：“皇贵妃娘娘，妾有一事有些拿不准，又不好直接问王爷。”
“噢？是何事？”皇贵妃掩唇笑了笑，目光流转，“若是你相信本宫，本宫可帮你出出主意。”
“哎呀！娘娘执掌宫务多年，妾最是佩服娘娘的本事。”乌苏里欢喜的望着她，眼巴巴的恳求道：“娘娘不嫌弃妾愚笨才好。”
“难怪雍亲王宠你，你这小嘴甜的~”
皇贵妃虚点了点乌苏里的额头。
“娘娘真厉害，这都看出来了！”乌苏里一脸惊诧，抿唇笑着凑过去，忐忑纠结问：“娘娘，这事儿妾是真真觉得棘手。”
“德……”乌苏里忙转话头，极力压低声音。
“乌雅贵人说到底还是生了我们爷，如今皇上虽然下旨，可谁都知道——”
说着，乌苏里叹了一声，满脸苦恼转头望着皇贵妃。
“娘娘，您说我该怎么对……”
乌苏里声音渐渐隐没，可皇贵妃还是听懂了。
皇贵妃轻拍了拍乌苏里的手背，细声细气地说道：“这能是什么事儿？嫁夫随夫，雍亲王怎么做，你便照着做。”
“对哦。”乌苏里眨眨眼，高兴的回道：“妾真傻，这样简单的事都想不通。”
“你啊！看来外间传言你狡诈如狐，都是些不明真相的假话。”
“随他们怎么说，反正王爷对我好就是。”乌苏里乐呵呵挽着皇贵妃，忽的又懊恼起来，“妾还没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呢！”
整个人惶惶不安的模样惹皇贵妃又是摇头轻叹，“你这风风火火的性子，不知雍亲王怎么受得了。”
乌苏里讨巧的笑了笑，挺了挺胸膛，露出骄傲的笑容：“王爷说妾率直可爱。”
“哈哈……”皇贵妃笑弯眉头，“还真是可爱极了。”
随即又道：“太后娘娘正静养着，皇上不许人去叨扰，今日你不用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乌苏里眼眸一亮，面上装着伤心叹道：“哎呀，太后娘娘怎么病了？真让人心忧……”
皇贵妃不忍抿唇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