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你爸买的那双鞋。”
苏白在卧室门口踌躇了几秒，说道：“那个鞋嫌小。”
“穿穿就大了啊，你一次都不穿，它怎么会变得合脚？”白若芳抬抬下巴，“听话，就穿那双，到时候你爸回来知道你穿他买的鞋了，心里也高兴。”
“他能注意到这个才奇怪呢。”苏白转身往玄关处走。
“穿你爸买的鞋啊，听见没！”白若芳的声音从卧室里传出来。
“听见了。”
上了公交车坐下，苏白用鞋跟抵着座椅旁的柱子，暗自用力，将鞋内的脚往后挪，好让脚头放松一点。
真的紧。
她严重地怀疑，这个鞋的尺码不仅不是偏大，而且还偏小，不然作为运动鞋，只是小一码，怎么会难受成这样！
希望一天下来，她的脚趾都还健在。
正值春运，虽然是一大早，但车站的人还是不少。
取完票，距离发车还有一段时间，苏白没急着进去等，出来在早饭摊买了两个包子，靠在旁边的路灯柱子那，慢吞吞地吃着。
反正有帽子挡着，别人看不见她脸，也不用觉得尴尬。
目光落在急匆匆往来的行人的身上，大包小包的，还有人拎着红色的礼盒，到处透着新年的气息。
路上有个女人走得急，一个不注意，迎面撞上了一个男人，将他手中提着的一个塑料袋子给撞掉下了地。
男人脸色变了变，正想说些什么，被身旁应该是妻子的妇女拉了一把，最终只是扔下一句“走路小心点，这大过年的”，捡起东西，便拉着身旁的人离开了，并未发难。
是啊，这大过年的，她冒牌去家访的话，应该也不会被人骂吧，苏白这么想着。
过了近十分钟，手里的包子都吃完了，苏白将塑料袋子揉成一团，两脚脚跟在灯柱上各撞了两下，这才走向垃圾桶，丢了袋子。
该进去等着检票了，在外面也没事。
苏白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出站口，有个男生一手拎着一个大麻袋，和两位老人站在一起。
没一会儿，一辆车停在了他们面前。
“爷爷奶奶，我叫的车来了，你们先回去，我晚点儿再回去。”
一边将手里的东西往后备箱里放，江墨一边和两位老人这么说着。
“墨墨啊，你是有什么事情要做啊？”奶奶跟在他身后问道。
“奶奶，我刚刚在车站那看见一个朋友，要去打个招呼。”
“那让司机师傅等一下你不就行了吗，你等会回去还要叫车，浪费钱。”
关上后备箱，江墨弯着腰，笑着对江奶奶说：“奶奶，我等会打了招呼，可能就跟着她去玩儿了，司机可不一定能等到我。”
“这样啊，那还是算了，不能让人家司机师傅白等。”
“行了，咱们别管他了。”江爷爷过来拉江奶奶的手，一起往车门那走，“这小子指不定是看见什么小姑娘了，上赶着去呢，和他爸当年一个样。”
江墨哭笑不得，“爷爷，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哟，你那朋友还真是个小姑娘啊？”江奶奶转头看他。
“嗯，是个小姑娘，以后再介绍给您认识。”
“好，奶奶等着。”
等两位老人上了车，江墨扶着车门，弯腰叮嘱：“我等会让我哥下来接你们，东西给他拎就行了，你们别上手。”
“好好好，你快去找你的小姑娘去吧，别等会人走了。”江奶奶催促道。
“你也不怕他祸害小姑娘。”江爷爷说着摆摆手，嫌弃般的语气，“快走吧你。”
“墨墨别听他的，和人家小姑娘好好相处啊。”
“好的奶奶。”
替他们关上车门，不待车子发动，江墨转身就跑向了苏白刚刚去往的火车站候车厅。
那年头，车站还允许送客的人进站，江墨从书包夹层里摸出身份证，刷完证件匆匆进去，在大厅里寻着苏白的身影。
好在，Y市这车站人虽然不少，但大部分都是从外地回来的人，乘车的人并不是很多，很快，江墨就看见苏白坐在一个检票口面前的椅子上。
幸好，人还没走，他赶上了。
每排座椅都有空位，苏白坐在那，想来要乘的车就是在那个检票口。
那检票口上显示着几班车，从第二班开始，距离发车就还有两个小时，那苏白坐的应该是最近的那一班。
江墨打开手机，查了一下班次，他不知道苏白是要到哪个站下，但看对方没带什么行李，想来不会去特别远的地方，他便挑了省内的最后一站，实在不行，到时候再补票就是了。
“旅客们，请注意，由……”
广播声响起，苏白抬头看了一眼显示屏，起身去排队，等待着检票。
检好票后，苏白的步子不疾不徐，始终跟着前面一位衣着光鲜的中年大叔，她想，这位大叔应该很挺会坐火车的，虽然她也看了站台，但还是生怕有什么不对的。
到了站台，循着地标找到了自己所在的车厢，直到坐上了靠窗的那个位置，苏白才松了口气。
将书包在膝盖上放好，正拿出手机准备拍张照片，一道清朗的男声落在她的耳边。
“你以前是不是没坐过火车？”
这声音……
惊讶地抬头看去，居然真的是江墨，苏白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
之前，江墨和她说，自己要去乡下的爷爷奶奶家待上几天，等到快过年的时候回来。
噢，离过年确实是没几天了。
可还是很让人震惊啊，怎么就这么巧会在火车上遇见？
“怎么，我不能在这吗？”江墨将一瓶热巧克力奶放到苏白的手边，随后坐到她身边，撑着脑袋，笑着问她：“你这是要去哪里”
盯着江墨看了两秒，苏白说：“Z市。”
“巧了，我也是。”
“说错了，其实我是去N市。”苏白又说。
江墨：“……”
苏白这是在套自己话吗？
似乎是没注意到江墨面上一闪而过的惊愕，苏白将巧克力奶握在掌心里，闲谈似的问道：“你是要去亲戚家吗？”
“不是。”江墨从口袋里摸出车票来，在苏白面前晃了晃，“其实我也是去N市。”
“啊？”
抓住江墨的手不让他动，苏白这才好看清车票上的终点站。
“还真是N市啊。”
“当然，我不会骗你的。”
轻轻哼了一声，苏白毫不留情地拆穿，“你刚刚还骗我说是去Z市。”
江墨勾唇笑，“没骗你，我本来就是跟着你过来的，你去Z市的话，我当然也是去Z市。”
“跟着我的？”
对她眨眨眼，江墨道：“嗯，不然哪会这么巧在火车上碰见？”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要去N市，绵绵和你说的？”
“没有啊，我都没有耿绵绵的微信。是我在车站外面看见你了，就跟过来了，我早上刚陪我……”
正说话间，有人拍拍江墨的肩，是一位爷爷。
“小同志，是这样，这个座位好像是我的。”
说着，这位爷爷将车票展示给江墨看。
“爷爷好，我其实是隔壁车厢的，但是我好朋友在这边，所以我就过来了。我刚刚看您的站点和我是一样的，方便的话，能不能请您和我换个座位？”江墨把手中的车票给那位爷爷看。
眯着眼将车票上的内容看了个仔细，那位爷爷直起身子，“换个座倒是没什么，但你这个票是一等座啊，换给我不就亏了吗？”
“不亏，您愿意跟我换，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瞥见那位爷爷手里拎着个行李箱，江墨抬手接过，“我送您去车厢吧。”
“这怎么好意思，我自己来就好……”
“让我来吧，就当是感谢您同意和我换座了。”
那位爷爷笑得开怀，“那就谢谢小同志了。”
“不客气，是我应该做的。”
转头看向苏白，江墨指指另一节车厢的方向，“我等会儿就回来。”
“好，你去吧。”
就这么望着江墨远去的背影，等回过神来时，苏白发现自己的唇角正微微勾着。
咳咳。
其实江墨这个人，挺有礼貌的，一言一行，让人很舒服。
真不知道，以前那坏名声是怎么传出来的？
不过说到底，传言这种东西，一次坏能抵得上百次好，只要江墨耍过一次脾气，这坏名声就能传出来了，不能尽信。
江墨回来时，火车已经开了，苏白正拿着手机拍窗外的风景。
坐到椅子上，江墨凑到苏白的面前，“给我也拍一张呗。”
“那你坐好了，我给你拍。”苏白说。
“嗯。”
江墨坐直了身子，苏白往窗边靠了点，尽量和他拉开距离，好将他的上半身都拍进去。
连着拍了不少张，后面的几张里，江墨比了个剪刀手，好不可爱。
等她放下手机，江墨又问了之前的问题。
“是第一次坐火车吗？”
“嗯，除了学校带着去参加一些比赛，我就没出过市，在市里面，也都是坐大巴。”
苏白奇怪地看向江墨，“不过你怎么连这个也知道？”
“猜的。”江墨笑着说。
他一直都在苏白的附近，有看到她将车票翻来覆去地看，检完票跟在她身后时，也注意到她在跟着别人走，全程小心翼翼地，不像是熟练，最后，还看见了她坐下后松口气的样子。
“猜的挺准。”苏白夸了这么一句，“对了，你刚刚换座位之前要说的，你早上刚什么？”
“早上刚陪我爷爷奶奶从县里过来，一出站我就看见你站在那吃包子了，也不知道买点喝的。”
突然被教训了一句，苏白抿抿唇，正想着怎么回，江墨就从她手里拿过巧克力奶，拧开了又递回给她，“趁热喝点。”
这是他在候车厅里买的，和学校里不同，店里面就有热的，不需要他像学校里那样找热水去泡热。
“谢谢。”仰头喝了几口，苏白用手背轻轻抹着唇，“现在时间还挺早的，你们是坐了早班车过来吗？”
“嗯，老人嘛，想着凡事赶早，拦都拦不住。”江墨语气中透着无奈。
原本是说等他爸回来，开车去接的，可前两天大伯母来了一趟，两位老人觉得心烦，便着急过来了。
一大早，五点出头就把江墨叫起来了，比他平时上学起得还要早。
苏白家里也有老人，自然也知道这一点。
点点头，她继续问道：“那你怎么就知道我去N市？”
“也是猜的，看检票口猜的。”江墨说。
“噢。”
确实能才猜出几分，但能这么准也是难得。
可是，江墨一开始就看见自己了，过来打个招呼不就完了，怎么就买票跟着她过来了呢？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噤声。
抬抬下巴，江墨笑道：“你先说。”
“你为什么想到会跟上来？”
“看你是一个人，怕你旅途无聊，刚好我也没什么事，就过来陪陪你。”
可是他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跟过来，浪费时间浪费钱。
没等苏白接话，江墨就问：“你去N市干嘛啊？”
“家访。”
“家访？”
这次江墨是真的有点懵了，他甚至想过苏白要去见网友什么的，就是没想过家访。
“嗯，假装是附中学生会的去家访，想去看看我爸是不是真的出轨了。”
这话一出，江墨立刻明白了，他当时可是旁观了苏白发现苏兴文出轨的全过程。
“你知道他们家住哪？”
“程言帮我问了。”
程言说的朋友就在学生会，苏白将当时拍到的照片截了发给程言，那个男生是个成绩不错的初中生，所以没花太多功夫，就知道了对方的名字，然后找到了家庭住址。
“那一起去吧，既然要装学生会的，两个人一起去，才更正常。”江墨说。
心中觉得不该让江墨陪着自己做这事，可苏白没有说得出拒绝的话。
她一个人，确实也有点慌。
两个多小时后，火车到了N市，出站后，江墨去了趟洗手间，苏白在外面等着他。
等江墨出来时，一眼看见有人站在苏白身后不远处，正鬼鬼祟祟地打量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