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入夜,前往郢城之路过半。此处已濒临魔族腹地,盘查严密,半夜三更露宿或是独行都不合常理,即便再不愿经历一番昨夜那种“折磨”,羲华无法,也只得寻个客栈和九韶一道落脚。
九韶自认对魔界了如指掌,熟悉的如同自家山头一般,自然早做好了一应文书,譬如身份文牒,通行路引……等等其他。
客栈里的掌柜是个眼若铜铃、胡子拉碴的糙脸魔族,嗓门高的如同一头叫驴,见人口未开先抚掌大笑,血盆大口开合间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惊的羲华以为进了什么龙潭虎穴,下意识地以臂遮面,后退了半步。
这副尊容若是放在凡界,半夜吓哭一个村的小孩子不在话下。
九韶却只是微微蹙眉,将铜币拍在柜台上:“掌柜的,住店。”
此情此景落在那个魔族眼中,便是一个小白脸矫揉造作,一副没出过门的富家公子哥做派,反倒是这个同行的姑娘胆色惊人,面对着他不闪不避,声音也温柔好听,就是可惜看不到脸。
普通魔女样貌平平,根本不必以兜帽遮掩,眼前这两位虽然衣着不显,通身朴素,但这年头住得起上房的,绝对不是平民百姓。
所以眼前这一男一女绝对大有来头,像是私奔出来的苦命鸳鸯。也是这二人运气好,遇到了他这个“大善人”,否则早便被一张网裹了,卖到馆阁楼苑中了。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那等“劫富济贫”之事不是他的风格。于是他瞪了瞪眼,问道:“一间房?”
九韶脸上一副了然之色,庆幸他对这魔界的时政了解甚深,准备也充分,当即便要在袖中掏取什么。
自魔宫颁布禁令,要严肃魔界风气,对往来行旅也加以约束,明令非夫妻、直系亲眷不得共住同一房间,以免助长歪风邪气、方便有人借住店之名,行苟且之事。
所以九韶特地伪造了一张魔界的婚书,随身携带,以防盘查。
谁料这掌柜的并不是什么遵纪守法好公民,对官方要求查验的文书并不上心,接着方才的话茬道:“我这里的规矩是一人一房,两人一间,房钱也要加倍。”
九韶:“……”捏着婚书的手默默松开了。
他向柜台上拍了两百钱,领了钥匙便拉起羲华上楼。自始至终,这金尊玉贵的天帝陛下,对这伤眼的魔族掌柜,连个眼风也懒得施舍。
掌柜的望着他们的背影哼了一声,唾道:“小白脸,私奔还让姑娘家掏钱。”说完不由又感叹皮相好就是沾光,富家千金都上赶着倒贴。
刚跨上楼梯的羲华:“阿……阿嚏。”她揉了揉鼻子,心说谁在骂我。
说实话,这魔族客栈的上房委实不咋地,在羲华看来,比昨夜那幕天席地都不如。她嫌弃地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窄榻上的粗布被褥,顺势捂住了口鼻。
九韶见她这德行,自然心下了然,不由暗暗叹了口气,指间法力接连疾射,在房间四处设下了严密的结界,接着才施法将房内的布置陈设一一改头换面。
足足一刻之后,羲华才满意地点点头,对九韶道了一声“辛苦”。
陛下满意,九韶心中稍安。只是大概因为他本身的法力与羲华的身体还需磨合,九韶抬手甩了甩略显沉重的胳膊,舒了一口气。
有了昨夜的种种,羲华打死都不愿再和九韶同床共枕了。九韶闻言虽然失落,却也心中一松,于是二人一人睡床,一人睡榻,泾渭分明,井水犯不着河水。
日间虽然是坐船,并不需要出力行走,但这魔界的风光乏善可陈,羲华看了一会儿便晕晕欲睡,干脆不再强撑,坐着便放任瞌睡虫上了身。
九韶可没她这般轻松,他对魔界的了解令他比她这“初生牛犊不怕虎”要紧张的多,生怕半路遇到什么危机,便一直正襟危坐,耳目警醒地观察着四周。
落在旁人眼中,便是一对小情侣如胶似膝,夫君累了,便靠在娘子肩头小憩。只不过那夫君实在太贪睡了些,一颗沉甸甸的脑袋压得那小娘子似乎有些难以承受。
开始的时候她兜帽下的唇还会轻轻勾起,到后来许是肩头酸麻,几次三番小幅度地扭着肩膀活动关节,最后应该是麻木了,木愣愣地坐在那里,唇角耷拉着,看的人都替她觉得累。
所以,白日酣睡的结果便是走了困意,如今躺在榻上,羲华又睡不着了。
反观九韶,一日下来费心劳力,再加上羲华这身体容易困倦,几乎是挨上枕头,便沉入了梦乡。
只不过良好的习惯根深蒂固,即便上下眼皮差点粘了起来,他依旧躺得规规矩矩,两手安安稳稳地放在身侧,呼吸清浅,绝对没有任何不雅之处。
羲华玩心大起,悄悄下榻来到他身边,仔细地观察了半晌,见他连梦话都不说一句,不由大为惊叹。
不过眼前这张脸到底是她自己的脸,她对镜看了千年,早便乏善可陈,没什么兴味。但打扰别人好眠的事儿她也做不出,毕竟推己及人,若有人再来昨夜那么一出,嘎了那人的心她都有。
长夜漫漫,做点什么好呢?
羲华这时开始无比怀念井焕,毕竟他俩之间,能找的乐子可就太多了,什么喝酒聊天,下棋赌骰子,偷溜下界闲逛凡间……样样都是消遣。
现如今,那条死鱼也不知道把自己丢到哪儿去了。
说起井焕,羲华不由便想起了他的拿手好戏——做裳裙。她眼珠一转,顿时来了主意。
她要看看,九韶这张“神界第一美”的脸配上那些精致华丽的宫裙,到底是何模样。
打定了主意不免兴致勃勃,只可惜她的乾坤袋丢在了水中,那些裳裙都遗失了。
不过这又岂能难倒一个神仙。
羲华先是嫌弃地看了看妆台上的那面小圆镜,伸出一指点向一侧,指尖凌空轻画,一旁的盆中用以盥洗的半盆清水便被神力调动,在空中形成了一面镜子。
水镜之术嘛,谁不会似的。
羲华先是对着这等身高的银亮镜面好好欣赏了一番九韶这“盛世美颜”,惊叹果然不愧是“神界第一美貌”,眼睛、鼻子、双唇乃至身量体态,无一不完美无缺,哪儿哪儿都好看。
他们凤族当真是造物的宠儿,生来便伴随着得天独厚的美貌,阖族上下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有做“祸水”的潜质。
而这一代的少主九韶,绝对是祸水中的祸水,若是放在凡界,即便他是个男儿身,定然也能是个令君王不早朝的一代妖孽。
“咳!”想偏了,羲华心虚地看了不远处的羲华一眼,心说好险,若是被他知道她竟如此意淫他的容貌,即便她此时身上仍担着天帝之名,恐怕也得被他打的满地找牙。
但若是这样就怕了,那便不是羲华了。
她各方位欣赏够了,抬手打了个响指,“啪”的一声,一套繁复的宫裙出现在“她”的身上,极致绚烂的色泽衬上那张素白却惊心动魄的脸,如此对比带来强烈的感官刺激,羲华不由地惊叹了一声。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她把记忆中井焕给她做过的裙子挨个幻化出来,一一试了个遍。然后犹嫌不够,还发挥了因女扮男装一直未曾好好练就的本领,尽她最大之所能,给九韶这张素颜化了个妆。
虽然手忙脚乱搞不清次序,但总体效果还挺不错。九韶那张俊脸愈发男女莫辨,有一种妖娆到极致的绚丽。
历经几个时辰的折腾,她终于满意了。
羲华这一夜玩的太欢,以至于精疲力尽倒头便睡,忘了将这副“尊荣”恢复原状了。
于是,翌日清晨,她是被周围蓦地冷了数倍的寒意,给冻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