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所有人都睡了。趁着月朗星稀,羲华跑了一趟九天。
想要为阿弥制作胎毛笔,笔管自然不能马虎,羲华反复想了几日,决定使用琅树之枝。
琅树高大华美,以灵气为生,在《三界全书》中记载其寓意美玉,算是很矜贵的一种木材了,以此物作为幼儿的弥月之礼,既隆重,又有寄意。
当然,琅树还是现任天帝禹疆最喜欢的树,除了魔宫的那一片,三界之中应该只有他的寝宫中能够成林。
想要取琅树之枝,便要潜入二哥的眼皮子底下,羲华踟蹰良久,最终还是决定去取一趟。
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对一个人好,便好的掏心掏肺,即便山有虎,为了一根树枝,也偏要虎山行。
……咳,把二哥比成虎什么的,的确有点夸张,且不敬了。
羲华打定主意悄悄地去,再悄悄地离开,绝不惊动一片云彩。
九韶原本不知道他的打算,在后面隐身跟了一阵,见她要上天,不由气的太阳穴都胀痛起来。
井焕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夜黑风高,潜行入天,她这是自己上赶着送死啊。”
九韶眼神冰冷地瞥了他一眼,井焕读懂了那涵义——闭上你的乌鸦嘴。
井焕摇摇头,道:“我如此还不如你俩,明着暗着都不敢回去,便留下看家了,你们千万小心!”
九韶沉思片刻,从袖中掏出了一个法器给他。井焕不明所以地接过来一看,脱口道:“锁妖囊?这是干什么?”
他警惕地探手入袖,将画扇的真身紧紧捏住了。
“你身无法力,我们离开,难免有人不轨。若遇强敌,将画扇藏入此间,可保她一命。”
井焕又感动又“忿忿”:”那我呢?若是不轨之人是冲着我来的怎么办?万一有东西馋我的身子,我抵死不从,只能跟他们同归于尽了。不行,你借我点法力防身!”说着,井焕感觉手中的折扇抖了抖,连忙拍了拍,以防她出来给他拆台。
九韶向来不苟言笑,这会儿井焕却从他脸上看出了一丝笑容,心中一松,暗道:“可算识逗了,有长进。”
九韶又冲他伸出了手,这回轮到井焕惊奇了,犹犹豫豫地不敢动。
九韶挑了挑眉:“不是说要借法力防身?伸手。”
井焕干干一笑:“我开玩笑的。”谁敢真要他的法力,万一用的不小心,将这里拆了可咋办,不是给羲华惹事么。
画扇从折扇中探出一根手指捅了捅他的手心:“别发愣了,再拖下去阿羲姑娘要跑没影了。”
井焕在拆了羲华的庙和让九韶跟丢了羲华之间连半分犹豫都没打,赶紧伸出手跟他清脆一击。
久违的力量感充盈全身,灵台中如遇甘霖,让他舒爽的一个机灵。井焕竖起手掌,看着上面四溢的法力,忍不住试了试,一把冰剑从他掌心凝结而出,剑锋形成的刹那他便忍不住一剑后斩,将一株刚移植过来,因为水土不服而落光了叶子的银杏削掉了半片枝丫。
然而剑势不减,剩余的剑气飞驰而去,撞在一处偏殿的檐角,将镇瓦的鸱首都削掉了脑袋。
井焕原本激动的眼角都红了,见此顿时一蔫,心想看吧,九韶克我。
想是如此想,该道谢还要谢的。“谢了啊,九……”井焕回头,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画扇从真身中跳出来,落地气息不稳,若不是井焕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几乎就崴了脚,但她并不在意,长舒了一口气:“总算走了。”
井焕看着好笑:“你就这么怕他?该不会是真有什么事瞒着我……”
画扇斜睨了他一眼,插话道:“你不也怕他。”
井焕的脑子“轰”的一声便炸了,气的额上青筋直冒:“谁说我怕他?!我会怕他?!笑话,若不是我,他现在不知道在哪儿“天高水长”,睹物思人呢,哼!”
画扇成功地岔开了话题,看着他急的跳脚,觉得很有趣。山高水长这个梗被他用来嘲笑九韶用了很多次,表面上不敢提,怕触他逆鳞,但背地里可没少向她说起羲华那一而再再而三地躲他不及。
“行啦,是我不对,说错话了。你快息怒吧。”画扇指了指他们背后的檐角:“赶紧趁未惊动旁人,把那个修好。”
“噢。”井焕有点可惜自己刚到手的灵力,因为修复比破坏要费力的多。
九韶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借给人家的法力还不让人家随意用,保命的能干脆利落地使出来,耍宝显帅的就得一点点来。
本来就是挥一挥衣袖能解决的事,非得让他一点点动手,跌落在地摔的稀碎的鸱首一块块拼接可是个细致活,这深秋的夜,他累的满头的汗。
可还没等他忙活好,锁妖囊就要派上用场。
一队妖兵从黑暗中浮凸出来,他们像是被什么法阵传送过来的,落地根本找不着北。一群妖稀里糊涂地想要排好,但兵刃一阵乱撞,声势倒是挺感人的。
为首的是一位大魔,但此地乃人族天子脚下,必得压制魔气方可出入,否则神界不是吃素的,若是放任他们在人族帝都胡来,有帝星庇护的人族之主都要受到侵扰,那三界共主的脸往哪儿搁。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在迷鹿津还敢纵容群魔戕害凡人,到此反倒畏首畏尾,只能派一队妖兵过来的缘故了。
画扇见状脸色极为难看,她本就是妖,同族却被魔界驱使来互相残杀,偏偏她还为妖族奔走半生,为了他们才沦落到此种境地,想想便如吃了苍蝇一般恶心。
为首的大魔“桀桀”笑了两声:“总算等到那个瘟神走了。画扇!你偷盗我族至宝,私逃出界,奉魔君之命,捉你问罪!今日你若乖乖跟本将回去还有一条生路。若敢反抗,可就怪不得本将了!”
画扇冷笑一声:“说什么大话!傀猢将军,你们来晚了啊,怎么,是路途太远,走迷糊了么?”
傀猢此人是魔界的大将,千年前的神魔大战中也是有名号的,勇猛有余,智计稍逊。平生最大的污点是方向感太差,千年前因为阵前屡屡迷路而错失了不少战功,还因此有了个别号叫做“迷糊”将军。因此在魔界三十六将中算是垫底的。
也是,那些排名靠前的魔将岂会自落身价,带着这么一群乌合之众来执行这么个憋屈的任务。
傀猢最恨别人拿“迷糊”二字说事,闻言怒不可遏,对画扇吹胡子瞪眼喝道:“欺人太甚!画扇,若非你身边有那个瘟神,本将早就将你擒下了。”
井焕抱着胳膊凉凉道:“好心劝你一句啊,即便背着九韶也别叫他“瘟神”,太难听了,万一有人告了你的状,你挺危险的。”
傀猢被他说的瑟缩了一下:“那……那个杀神吧。”
井焕拍了拍手:“这个不错,有创意,很贴切,我一定帮你转达。”随着他的话音,一面结界轰然而起,将一干妖兵和傀猢都包在了其中。
傀猢知道他这是投鼠忌器,怕真打起来伤及此地的凡人。他们神族就是这样,死要面子活受罪,束手束脚。
不过既然对己方有利,他便笑纳了,指挥着妖兵大喝一声:“上!”自己也提着一柄弯刀就冲了过来。
井焕一手凝剑,一手抖开了锁妖囊,两手开弓,互不影响。
他要将画扇的真身抛入其中,被画扇强硬阻止了。
“停停停!你干什么?!”这还是画扇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现武力——先前在魔界野渡那次不算,那回她为了钓鱼,一直示弱——她用妖力召出了一条长鞭,舞的虎虎生风,一鞭子便将两个妖兵抽飞出去。
难为她一心两用,一面打人大杀四方,一面还得盯着井焕不用犯傻。
井焕回道:“这里危险,你先进去躲躲!”
画扇喊道:“看不起谁呢,你有本事关老娘,不如把这些妖都关进去,我陪你一道打那个黑大个!”
井焕吼道:“当——我——傻——吗?!九韶借我这点法力,打架消耗的少,吞这么多的妖反而费劲!这坑的。”
傀猢怒道:“看刀!说谁是黑大个呢?!”
画扇用鞭梢锁了一个妖兵的喉,手腕一抖,将其狠狠掼在地上,又喊:“那方才为何不用结界将他们困住,等九韶神君回来?”
井焕也怒了,把方才那五个字还给了她:“看不起谁呢!老子很久没活动过筋骨了,今天非得把这个黑大个打的满地找牙不可!”
傀猢一刀横劈过来:“说谁是黑大个呢!!”
井焕被那凌厉的刀锋扫了一下,侧脸见了血。他荡开那一招,借力回身落地,拇指在伤口上蹭了蹭,血性顿时被激起:“嫉妒老子的脸是吧?好!让你也尝尝破相的滋味!”
说完,他催动法力,手中的长剑立刻增宽便厚,顷刻间变成了一柄阔剑。他见画扇对付那些妖兵尚算游刃有余,便干脆舍了用锁妖囊的心思,双手持剑,对着冲过来的傀猢迎头重重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