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华虽然自诩打架经验丰富,放眼神界无人可以匹敌,但她到底在天帝位上坐了千年,高处不胜寒,即便是井焕都不能与她动手了。手便不免有些生。
自从来到这凡界,短短月余,她倒是畅快打了两架,不过那都是对敌,打起来便不留余地,只管杀个痛快。如今却大不相同,此一击不为制敌,只图震慑,出招便留了七分,因她唯恐真的伤了无辜,回撤时不免动了全力,那流星锤“唰”的一声反弹回来,差点误伤了自己。
幸好她反应机敏,赶在锤头击中自己脑袋之前整个收了回去,以免被这群扁毛小崽子们看了笑话。
然后,她借撩头发的机会用袖口遮着,暗暗抹了一把额上沁出的冷汗,面对着满树呆若木鸡的小鸟雀们冷冷道:“现在,有没有人愿意带路的?”
“我来!”一个声音极其振奋的响起,羲华定睛望去,正是那只朱雀。只见他一个振翅从枝头飞下,落地化而为人形,是一个很英气的少年,发色自上至梢由黑转红,顾盼间神采奕奕。
“多谢!在下阿羲,阁下怎么称呼?”羲华随口问。
“阿羲姐姐唤我陵光吧。”
“好,陵光! 你知道梧桐台在何处?”
“不知道啊,梧桐台是凤族圣地,外族不得擅入,我从未去过。”
羲华:“……”不知道你跳出来,闹着玩吗?
她懒得废话,扭头便走,没想到陵光竟然追了上来。
“姐姐! 姐姐! 你等等我啊,你怎么自己走了?”陵光在她身后大喊。
山间小径幽深狭窄,台阶一眼望不到尽头,只能容一人通行,若非不想这么快暴露行迹,羲华真想施法御风或者瞬行。
她脚步飞快,那个朱雀小子也不落下风,一直辍在她身后,嘴里不停地叽叽喳喳:“姐姐等等我啊,姐姐! ”
羲华差点被这一连串的“姐姐”叫晕了头,蓦地停下脚步,后面的小少年不防,一头撞上了她的后背。
因为骨骼纤细,羲华一侧的肩胛骨被他这一下撞的生疼。
“哎呦!”羲华不满地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认路还跟着我做什么?!”
陵光双目亮晶晶的,满脸笑意:“姐姐别急啊,我不识得路,有人识得啊。”
“噢?说来听听。”羲华分在耳前的一缕长发被山风拂起,不经意间擦过了陵光的脸颊,在他的鼻间一扫而过。
“是墨……阿嚏!”
在羲华迫切的眼神中,陵光惊天动地地打了个喷嚏。
“我……我没事……阿……阿嚏! ”陵光的话被淹没在了不住的喷嚏之中,他不得不抬手掩在鼻下,捂住了口。
羲华耐心地等了一等,为了表示关怀,还递了一块帕子给他擦手。
好容易等他平静下来,羲华满心期待地等他回答,谁知他顺手将帕子塞入了自己的怀中。
面对着她不解的目光,陵光脸红了红,却大声道:“这帕子脏污了,我回去洗干净了再还你。”
羲华随意摆摆手,道:“不必还了,丢了就是……”却见陵光抽回手时从衣襟中带出了一根他自己的火红羽毛,因他鼻子大概还有些痒,他顺手一挠,好巧不巧地,那根羽毛被带着擦过了鼻孔。
“阿嚏……阿嚏……阿嚏……”陵光又打起了喷嚏,且大有停不下来的劲头。
羲华:“……”今日与这小子相克。
念及最开始惹祸的是自己的发丝,羲华也不便发作,只得打开乾坤袋挑挑拣拣,从中捡掏出了一只小小的玉瓶,瓶身的签子上是四个大字: 净天甘霖。
“给,鼻子不爽利的时候便取出来嗅一嗅。”她将玉瓶塞给陵光,自己转身向前行去,嘀咕道:“自己的毛都受不住,平日都是怎么过的?”
明明暗地为他担心,表面上却嘴上不饶人:“赶紧跟上,我赶功夫。”
陵光原地愣了片刻,骤然醒悟,将瓶子塞进怀中和先前那块帕子一并放好,撒腿追了上去:“哎,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
等到行过了这段狭窄的阶梯,羲华方才放出灵力探了探四下,奇道:“你那些同伴竟然都没跟上来。”
陵光笑道:“他们哪儿敢,若被抓到了,可是大罪,自己挨罚不说,还要连累族中被凤君惩处。”
羲华挑了挑眉,道:“噢,你倒不怕?”
陵光嘿嘿一笑:“我不怕! 我祖父是凤君的得力大将,受命镇守西方。我么,迟早要继承祖父之位,凤君一向对我颇多优容。”
羲华立刻明白了他的身份:“原来是朱雀族长之后,失敬了,小殿下! ”
陵光反而不好意思了,搔了搔耳朵道:“好说好说。姐姐你是谁啊,为何要去梧桐台?”
羲华翻脸比翻书还快,猛地瞪了他一眼:“大人的事,小孩儿少打听。”
陵光被她这气势一震,讷讷道:“好……好吧。”他有些讪讪地仰头看了看天光,忽然出手将她一扯,道:“姐姐!快躲起来!”
羲华被他连说带扯,还没回过神便被他展翅飞到了一旁的一棵参天的金合欢树上。此时正值合欢花期,密密匝匝的羽状碎叶和绒毛一般的浅红花丝将他们掩了个严严实实,那种淡淡的香味沁人心脾,陵光忍不住深深闻了两下,陶醉道:“好香!”
是很香,这气味羲华也很喜欢,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着急忙慌地躲到这里做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陵光听到她抱怨,好笑道:“姐姐,你不是要偷偷潜入梧桐台?擅闯丹穴山也便罢了,擅闯梧桐台还不算见不得人?”
羲华被他抢白,哼道:“我那是保存实力,留着一会儿救人!否则我早便现身打上来了!”
陵光瞠目结舌地望着她,羲华差点被他看的不好意思,谁知须臾后他重重地一拳砸在身旁的树干上,兴奋道:“所以你果真是来救紫微帝君的?”
满树的合欢花被他这一拳砸的簌簌而落,劈头盖脸地扬了他们一身。
眼见陵光鼻子一抽,又要开始狂打喷嚏,羲华连忙道:“停!你先把药用上再说。”
陵光眼神一亮,顾不上说话,一面点头一面从怀中掏出那只玉瓶,拔了塞子便凑向鼻子嗅了嗅,一股淡如云烟的药气顺着他的力道被吸进了鼻腔,他猛地觉得一阵清凉舒爽,鼻子里那钻心的麻痒之感顿时一扫而空。
“哇,这是啥好东西?太神奇了。”他既惊且喜道:“姐姐可否告知陵光此药为何人所制?我去求了爷爷,请他来族中为我多多地配制。”
羲华心道这位你爷爷大概也请不动,连我都是顺手牵羊,没敢向他明着讨要,否则,以闻贞神君那送点东西剜肉一般的脾气,哪里会这么慷慨解囊。
这话不能明说,于是她故意岔开了话题:“既然你连这合欢花都耐不住,为何偏要选这棵树上来?”
果然,陵光把制药的事抛到了脑后,一脸无奈道:“是啊,失策了。但合欢花寓意好啊,仙子们都喜欢……啊不是……”他一不留情说了实话,惊觉自己有些孟浪,连忙改口:“你不是赶着上梧桐台救紫微帝君?这里是去往那里的必经之路,咱们且在此处等着。”
“你究竟识不识路?!”羲华觉得他的话前后矛盾,怀疑他脑子不大好。
陵光狡黠一笑:“我知道的,只到这里了。哎——姐姐别动手!从这里走是墨冠长老无意间告知于我的,且眼下是酉时,他很快便要经此去往梧桐台,咱们候他来此,再悄悄跟上,便可如愿啦。”
“墨冠长老?凤族四大长老之一?你如何肯定他酉时便要去往梧桐台?”羲华问。
陵光不答反问:“姐姐你究竟是何人?敢孤身上梧桐台来救紫微帝君,还知道墨冠长老,不简单啊,我听说凤族四大长老属他最爱避世,咱们这一辈的少有听闻过他的。”
“去去去!谁跟你是一辈的。”羲华又用那种打发小孩子一般的语气敷衍他:“你今年有一百岁了没?让你叫声姐姐,你便真敢充大辈了不成!”
她嘴上如此说,心中却道墨冠长老清净避世不假,千年前她登位成为天帝的大典上,这位长老都借着养伤不曾到场相贺,不过那时是神魔大战后不久,人心浮动不安,礼数不全者大有人在,她亦无心追究,便随那些人去了。后来她只寥寥见过墨冠长老数面,并不曾深交,倒是听九韶说起,四大长老中他唯真心尊敬者唯他一人。
陵光不服气,还待说什么,却猛地瞥见一个全身羽黑的身影快步而来,连忙拉着她向后一躲,一根手指凑近唇边轻轻“嘘”了一声。
但墨冠长老身为凤族四长老之一,修为仅在凤君九歆之下,陵光这些小伎俩能瞒得过他?
很快,墨冠长老停住脚步,头也未回,兀自道:“别躲了,出来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