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当陈羽神清气爽地从尘歌壶里出来时,映入眼帘的,是与昨晚截然不同的景象。
不,或许用“截然相同”来形容更为贴切。
书,各种杂乱的书,再一次占领了客厅的每一个角落。
地板上,沙发上,茶几上,到处都是摊开的书页和散乱的笔记,仿佛昨晚自己根本没有用魔咒打扫过房间一样。
整个房间,除了少了些灰尘、垃圾外,似乎又变了回去。
韦伯·维尔维特正趴在书桌前,双眼布满血丝,却闪烁着亢奋的光芒。
他一手拿着钢笔,在一本摊开的笔记本上疯狂地书写着什么,另一只手则在书堆里胡乱翻找,嘴里还念念有词。
而在不远处的沙发上,那片狼藉中唯一的净土,娇小的少女正蜷缩着身体,沉沉地睡着。
她将自己完全缩进了那件宽大的灰色兜帽衫里,像一只寻求温暖的小动物。
兜帽滑落了一半,露出了那张与传说中的骑士王别无二致的、精致而安详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晨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似乎在做着什么梦,柔软的小嘴微微嘟囔着,隐约能听到“鸡舍清扫……要用三号刷子……”、“打扫教会的地板……从左往右……”之类的梦话。
手指还在无意识地轻轻抽动,仿佛正在擦拭着什么。
“咿嘻嘻嘻,你这么早就从壶里出来了啊。”
一个尖锐又带着几分金属质感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打破了这古怪的宁静。
“别一出来就盯着我家的格蕾看,莫非……只是见了一面,就被我家格蕾迷上了?”
陈羽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沙发旁边的鸟笼里,亚德的嘴正在一张一合的说话着。
对于亚德的话,陈羽耸耸肩。
“那倒不是,只是格蕾的脸让人倍感熟悉罢了。”
阿尔托莉雅、尼禄、贞德、冲田总司……还有眼前的格蕾,听说她们共用一张脸。
若是有可能的话,倒是真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亚德明显不信:“老套的搭讪方式,哼!昨晚得不到本大爷,莫非就准备向我唯一的朋友下手不成?真是三心二意、见异思迁的善变男人。”
看着明显在没话找话的亚德,陈羽懒得和它争辩,随手将桌子上的尘歌壶收起,目光转向韦伯那奋笔疾书、仿佛要燃尽生命的背影,换了个话题问亚德:“韦伯这家伙这么早就开始工作了吗?”
莫非大清早就要赶教案?
那也太苦逼了,简直是社畜中的战斗机。
“恰恰相反。”亚德的语气里满是无奈,连闪烁的光芒都显得有气无力,“他不是大早上就开始工作,而是自从翻看你给的书籍后,他就跟中了邪一样,一晚上都没睡。”
“格蕾担心他熬夜伤身体,没有回寝室去睡,想着能劝一劝韦伯那家伙,希望他不要这么熬夜。”
“结果呢?这家伙确实没有熬夜,他直接通宵了!我现在严重怀疑,你是不是在那些书上下了什么诅咒,不然怎么让人连觉都不睡了!!!”
亚德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控诉的意味。
或许是两人的对话声有些大了,沙发上的格蕾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睡眼惺忪地坐起身,那双碧绿的眼眸里还带着初醒的迷茫水汽。
当她看到房间里站着的陈羽时,像是受惊的小兔子般,身体猛地一僵,赶紧手忙脚乱地拉下兜帽,将自己的脸重新严严实实地藏进阴影里,眼睛却不由自主的飘向那个依旧在奋笔疾书的背影。
“师……师父他……”
亚德立刻告状:“格蕾,你师父他一晚上都没睡!”
听到这话,格蕾的脸上顿时写满了心疼,
她一边小声嘟囔着“熬夜对身体很不好的”,一边认命般地开始动手收拾满地的狼藉。
毕竟她只是师父的弟子,师父做什么根本轮不到她置喙。
而且之前为了处理各种棘手的事情,师父几天不睡觉也是常态,她已经习惯了。
她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书籍,根据师父看书的习惯,将它们一本本归类放好。
陈羽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有些过意不去,便抬起了手。
“我来帮忙吧,用魔咒快一些。”
“请不要!”
格蕾却立刻出声阻止了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察的恳求,甚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尖锐。
陈羽的动作一顿,汇聚的魔力悄然散去,他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少女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就是因为……因为陈羽先生昨天的那个咒语,打扫得实在太干净了。”
“啊?”陈羽眨了眨眼,没明白这其中的逻辑。打扫得太干净,也是一种错吗?
格蕾的声音更小了些,脑袋也垂得更低了:“师父他……他有自己放东西的习惯,虽然看起来很乱,但他自己知道哪本书大概在哪个位置。”
“昨天您打扫完之后,所有的东西都变得太整齐了,结果师父为了找一本参考资料,就把其他的书架也翻乱了,然后……然后不知不觉,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听完格蕾的解释,陈羽无奈地耸了耸肩,哭笑不得。
好吧,原来用除垢咒打扫得一尘不染,让一切井井有条,竟然是自己的错了。
他只好放下手,看着格蕾像一只勤劳的小仓鼠,任劳任怨地整理着散落满屋的书籍。
就在格蕾整理到茶几附近时,她从一堆书中拿起一本红色封皮的厚重典籍,动作间,一张米白色的信封悄无声息地从书页间滑落,轻飘飘地掉在了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书里的东西掉出来了。”
陈羽提醒道。
“啊,谢谢。”
格蕾弯下腰,将那个信封捡了起来。信封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纸张的边角微微泛黄,带着岁月的痕迹。
她刚准备开口询问一下自己的师父,这封信该如何处理。
“叮咚——”
门铃声却在此时突兀地响了起来,声音清脆而响亮。
门外传来一个邮差的声音:“您好,有您的邮件!”
“在!我马上就来!”
格蕾应了一声,情急之下,便将手中的信封随手放在了书桌上那片唯一还算空旷的角落,匆匆忙忙地跑去开门了。
陈羽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那封被遗留在书桌上的信封上。
信封的正面没有写收件人,只用一种很漂亮的、带着些许弧度的花体字写着一行字:一张照片。
“喂,”亚德的声音再次响起,眼神变得警惕起来,“你该不会是想……打开看看吧?”
陈羽摸了摸下巴,脸上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嘴角微微上扬。
“有点想法。信封上写着里面是一张照片,你不好奇是谁的照片吗?”他压低声音,用一种充满诱惑的、如同恶魔低语般的语气说道:“你说……会不会是韦伯的老相好?”
亚德沉默了片刻,立方体上的光芒忽明忽暗,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可能性。
“你说这个一天到晚板着脸,像个苦修士一样的魔术求道者,会有老相好?”它的语气里充满了十二万分的不信。
“那你就说,感不感兴趣吧?”陈羽循循善诱,像个引诱人偷吃禁果的蛇。
“……当然感兴趣!”亚德瞬间破功,光芒猛地一亮,“不过,在打开之前,是不是应该先询问一下原主人的意见才对?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说得也是。”陈羽赞同地点了点头,表情一本正经。
他清了清嗓子,站直身体,对着韦伯那专注的背影,用一种平静的、能让整个房间都听见的正常音量喊道:
“韦伯,我能看看你这封信里的照片吗?”
房间里只有韦伯奋笔疾书的“沙沙”声,以及纸张翻动的细碎声响,他头也没抬,没有任何回应。
陈羽又将声音压低了一些,像是凑在人耳边自言自语的音量。
“我能看看你的这封信里的照片吗?”
依旧是毫无反应,韦伯仿佛进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专注领域。
最后,他干脆蹲下身,凑到那个信封旁边,用气音,以一种蚊子哼哼般、只有近在咫尺的鸟笼里的亚德才能勉强听到的声音超小声地说道:
“我能看看你这信封里的照片吗?不说话就当默认了啊。”
说完,他朝亚德的方向狡黠地眨了眨眼,修长的手指已经捏住了信封的封口,满怀期待地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然而,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
信封里没有风情万种的女士,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那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彩色旧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瘦小少年,站在一扇窗户前。
他背对着镜头,微微低着头,双拳紧握,似乎在极力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或屈辱。
从身形和发型来看,毫无疑问,这是十年前的韦伯·维尔维特。
“什么啊……”亚德的金属质感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失望与不屑,“白期待一场,我还以为能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结果就这?一个瘦皮猴的背影有什么好看的。”
陈羽也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用指尖轻轻刮了刮照片的边缘。
似乎没有隐藏照片的夹层。
“你口中的瘦皮猴,可是韦伯他本人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