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几个月的混乱之后,烧焦的树木翻出新的嫩芽,街道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似乎一切又恢复到了宁静中。
只见一位身着玄锦色鹤纹衣衫的青年悠然的坐在庭中,蔚蓝色的眸子幽沉而深远,眼角微挑,平添几分玩世不恭之感,王聿抬手将鱼饵洒入湖中,举止矜贵而高雅,远远望去是一副极其赏心悦目的场景。
王聿唇角微勾,原以为长沙王司马乂是兵力最弱,又毫无野心的一位亲王罢了,可是又有谁能想到正是这位看似最温和的人率先起兵灭了司马囧,想必司马颖亦为料想到吧,司马家骨肉相残,争权夺位,可谓让人叹为观止啊,有趣的很呐。
阿烈从外面走入庭中,面色似有几分难看。
“侯爷,这几日来,似乎有人一直在暗中查您的身份 ”
“我知道。”王聿语气略显悠闲,细听却有一丝阴冷。
“侯爷打算怎么办?”阿烈担忧的看向王聿。
“任他查好了。”王聿慵懒的开口,毫不在意。
阿烈还想说些什么,却见王聿对他摆了一个手势,示意他退下。
庭中一片宁静,王聿的目光落在波纹粼粼的水面上,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浮现一张秀美明艳的容颜。
几日已经过去了,她并没有来。
可是为何,自从他说出了那些话之后心中却有几分释然之感,这样的感觉让他既矛盾又有一丝愉悦。
将手中的鱼饵全数抛了下去,湖面荡起了一层层的水圈,碧玉的湖水几个橙红色的鱼儿聚集争食,王聿却突然笑了起来,眉眼间尽是风流优雅。
庭外几个侍女驻足观望,见侯爷脸上的笑意,更衬得他丰神俊朗,秀雅如玉,她们面上不由染上一片霞红色。
卫玠此刻正坐在院子里,听闻王聿伤势已经痊愈,卫玠心中才少了几分愧疚之感,但她如今有几分心烦意乱,犹豫了许久终究是没有去探望王聿。
叹了一口气,卫玠伸手捞起了盘里的一个果子,不知为何心却更加的混乱了。
卫玠有些烦躁的将果子往前面抛去,果子缓缓滚落在一双金缕靴面前,蓦然耳边响起一个温和柔雅的声音。
“有烦心事了?”
院中一位身着青白色长袍的青年面带笑容的缓缓走来,灰墨色的眸子似一汪清泉,清明而透亮,院中一簇簇蔷薇盛开,他步伐优雅,行走在其中,姿若仙人,叫人赏心悦目的很啊。
卫玠微微愣住了,当年那个腼腆的少年已经不复存在了,如今已经蜕变为一位优雅艳绝的青年,容貌之盛艳,与王聿,豫章王竟也难分上下了,卫玠心中有些许感叹。
只见刘和缓缓走到她的面前,卫玠蓦地反应过来,微微咳了一声,然后又正色道:“我没事。”
刘和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若有所思道:“听说,那日遇刺是敏阳侯舍身救了你,我想也应当去结识一下此人。”
卫玠一听他说起遇刺一事,蓦然觉得有几分心虚,又见刘和似乎对王聿颇为感兴趣,她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她如今一想到王聿……心情就难以平静,很多的东西似乎在那一日发生了一些改变,而卫玠却逃避这样的感觉,她倏尔变得冷静起来。
“那日,确实是敏阳侯舍命相救,不然今日我怕是没有命站在这里了。”
刘和目光落在卫玠的身上,少年低垂的脸容,那微微的闪动睫毛恍若一只蝴蝶,黝黑而又明亮的眸子略有几分忧伤之色,优美的轮廓却异常秀丽,呈现出一种纤细娇柔的美感,以至于从他这个角度望去,颇有几分楚楚动人的风韵。
刘和目光微凝,缓缓伸出手,想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
卫玠一怔,突然微微侧过身,躲开刘和的手,却蓦然觉得空气之中有几分尴尬。
不知为何,当她看见刘和眼中的失落之色,却不经有些后悔,然而她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刘和的手僵在半空,随后又平静的收回,他淡淡的说道:“我先回去了。”
卫玠轻轻的点了点头,刘和转过身,清俊的面容闪过一丝落寞之色。
回到了府上,刘和靠在椅上,微瞑着眼,睫毛隐隐颤动,青白色的长袍旖旎了铺在地上,他手指轻轻撑着额头,眉宇间萦绕着郁色。
“胡云,查的如何了?”刘和睁开双眸,略有几分冰冷的开口。
一侧立着一个浓眉大眼名为胡云的中年男子微微颔首,低垂的眸子里满是敬畏。
“经过属下调查,那位敏阳侯,确实不是骁骑将军王聿之子。”
刘和的手指微微一顿,灰墨色的眸子里皆是冷漠阴翳,他凉薄的开口道:“那他的真实身份又是谁?”
他手指微曲起来,轻轻敲在光滑的桌面上,脸上多了几分冰雪般的冷酷,令人胆颤心惊。
“属下查到是,王聿自幼患病,十岁之时被送到长安静养,到了十八岁才回到洛阳,其实真实的王聿早就十一岁时就已经死了,现在的王聿是一位匈奴女人所生之子,不过那位匈奴人已死,属下还查到,将军曾经派人去长安寻找过这位匈奴女子。”
胡云犹豫了一下,又继续道:“王聿……极有可能与您有着某种联系。”
刘和灰墨色的眼球蓦然一缩,脸色骤变。
与他有着某种联系……
父亲曾派人去寻找过那位匈奴女子?
胡云看着公子面色阴晴不定,微微心惊,这个王聿与公子……
刘和情不自禁陷入沉思,眸子浓沉如夜,漆然如墨,若非,那一日他意外发现父亲房中的珍藏的一幅女子画像,女子蓝色的眼睛似旷阔无垠的天空,容貌艳丽绝色,身着匈奴的服饰,一举一动皆是优雅明丽。
这让他想起,三年前在皇宫赏宴上见到那姿容明丽的王济之子,王聿。
尤其是那一双蓝色的眼眸,神韵与那画中女子一模一样,容貌相似非常,只是王聿多了几分刚毅凛然,也多了几分深不可测。
他生性多疑,于是让人去查王聿的真实身份,没想到,王聿竟然真的不是王济之子,更让他惊讶的是,王聿是匈奴人所生,难道,他是父亲的……
刘和收起心中的惊异,不动声色的抬起眼,朝男子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过了一会儿,刘和忽然起身,有几分心不在焉的向外走去,突然听到管家道,父亲回府了,刘和微微勾起唇角,朝前厅走去。
前厅内,呼延氏有几分心疼的替刘渊擦了擦汗,细心的给刘渊端上上好的凉茶消暑,刘渊眼中皆是柔情,遂一饮而尽。
刘和微微停在门外看着这一幕,一双灰墨色的眼睛里弥漫着几分不明的情绪,似悲非悲,似怒非怒,又有几分烦躁,随后又转身走了出去。
母亲对父亲的感情如此之深,父亲的柔情亦不曾有假,可为何他心中还牵挂着别的女人呢。
刘和垂眸,眼底流露出几分不解,幸而那个女人已死,不过,若是父亲知道那个女人还有一个儿子,那结果会怎样呢?
慢慢的,刘和眼中生出了一丝阴冷嗜血之色,不管王聿是不是父亲的儿子,他都要以绝后患,杜绝所有可能。
如今他倒是有几分兴趣想要知道,几个月前刺杀王聿的刺客是何人派来的,不过,真是可惜了,王聿中了那一剑,依然幸运的活着,倘若是死了,他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刘和垂手而立,灰墨色的眼眸中流动着冰川幽冷,侧颜华丽,又带着几分残酷的美感。
洛阳局势稳定过后,成都王向陛下请旨上表让刘渊回到邺城,很快陛下便同意了,刘府诸人皆需从洛阳迁居到邺城。
卫玠听闻了此事大吃一惊,不知为何,卫玠隐隐觉得似乎刘和这一去,有什么会被改变了,没想到圣旨下得如此之急,等到卫玠到了的时候,刘和已经出了城门,浩浩荡荡的队伍绵延了数里,她只能在城门眺望,却始终没有见到刘和离开时的最后一面。
太安二年,战乱又起,河间王司马颙暗中派部下袭击长沙王司马乂,随后又与成都王司马颖一同攻伐京都。
从八月到十月连续交战不停,战火连天,百姓苦不堪言,而此时少数异族已经聚众兴起,而司马氏却沉浸在内乱之中。
朝廷商议认为司马乂和司马颖是兄弟,想用言语相劝二人和好,于是很快就派派人去劝说司马颖,劝诫他与司马乂划分陕地而割据一方,司马颖没有听从。
几个月以来,司马乂前后多次打败司马颖的军队,斩首和俘虏六七万人。
然而战争持久而粮食缺乏,城中大为饥荒,虽说疲惫不堪,但将士同心协力,都想以死效劳。司马乂逐渐不敌,但是由于司马乂尊奉陛下的礼敬没有什么过失,很多人都不愿意与之对抗。
司马乂兵败后,东海王司马越暗中和殿中将领收捕司马乂押送到金墉城去。殿中左右都遗憾司马乂功败垂成,想把他劫持出来,再靠他来抵抗司马颖。
司马越害怕祸难发生,想趁机杀司马乂,部下黄门郎潘滔劝司马越秘密告诉张方,让张方除去司马乂。
如潘滔所料,张方果然派遣部将郅辅率领三千兵卒,前往金墉城逮捕司马乂,将司马乂烧死,三军听到司马乂惨死的消息,纷纷哀悼掉泪,惋惜不已,而长沙王死时年仅二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