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烈的风雪呼啸着,凄冷刺骨,剧烈的疼痛从腿处漫延而来,他没想到,在此关键之际,隐匿多年的腿疾发作了。
王聿容色苍白,眼皮微颤,蔚蓝色的眼眸划过凌厉之色。
司马炽,你的手段还和当年一样狠毒!
王聿轻轻抬眸,天空簌簌的落下柳絮般绒雪,王聿支起身子有些摇晃的向前走去,蓦然,他眸子骤然一凝,那是――脚步,他顺着雪地上浅浅的印子望去,看这深浅,至少有几个时辰了。
王聿眼中闪烁过一丝暗光,心中掠过一丝迟疑,随即,他换了一个方向。
天地茫茫,混沌不堪,长袍在风中猎猎翻飞,肌容如玉,墨发如流云。
不知走了多久,身边的景色一换再换,此时竟一棵树木也看不见了,光秃的路边只有铺陈着皑皑白雪的乱石,王聿一惊,那前面竟然是万丈悬崖。
此时除了风雪声,突然四周响起了一阵整齐有力的脚步声,王聿猝然转身,只见一群身着白衣的蒙面人迅速围住他,后面走出一个优雅从容的青年,狐裘锦衣,姿容明丽,通身透着清冷孤绝,司马炽眼中绽开一抹残酷冰冷的笑意。
“殿下的速度可真是快啊。”王聿敛去眸中的笑意,取而代之是一种冰冷入骨的神色。
司马炽不可否置的笑了笑,斯条慢理的拂去肩上的落雪。
他不会给威胁到他的人任何生的机会。
所以,眼前的这个人――他必须死。
司马炽锦袍微微浮动,肌容胜雪,完美的面容恍若一座石雕,眼中却充满冷酷无情的杀气,他轻启薄唇:“杀了他。”
随着司马炽一声令下,周围的白衣人利刃挥舞穿刺逼来,王聿脸色一沉,翻跃而起,握紧长剑截住白衣人凛冽的剑刃,剑片在空中激起一道绚丽的火花,动作疾然如风,刃朝白衣人心脏穿去,剑气如风,陵劲淬砺,所向披靡。
解决掉数十个白衫蒙面人,他蓦然脸色一变,双腿隐隐作痛,险些站不稳,见势,白衣人一涌而上,刀光剑影之间,王聿节节后退,身上血迹斑斑,已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白衣人的。
“殿下,可否让王聿死个明白。”王聿虽然面色苍白,蔚蓝色的眸中却依旧携着浅浅的笑意,平静异常。
司马炽淡淡的看着王聿,双眸尽是冰冷,他微微勾唇。
“王聿,不,本殿应该叫你――刘载。”
王聿睫毛微颤,深邃的瞳孔微微一缩,脸容沾了几丝血迹,却丝毫不影响他的俊雅雍容。
原来如此,这个隐藏了十一年的秘密,司马炽已经知道了。
“殿下,果然非池中物――下手够快够狠。”
王聿抹去唇边的鲜血,面容霎时变得阴沉凌厉,手上浸满血迹,却越衬得他手中那剑刃锋利无情。
须臾间,白衣人已经涌来,王聿堪堪站稳,眼中闪烁着凛冽的杀气,再次挥剑迎上,那剑属玉如泥,势不可挡的杀掉一个又一个白衣人。
刀光剑影间,王聿恍若地狱索命而来的玉面罗刹,司马炽优雅的拿起弓箭,眼中闪过一丝残酷的笑意,从容的引箭、勾弦、举弓对准了混战中那个所向披靡的青年,箭羽飞驰而去,穿过风雪,穿过层层血雾,在空中闪过一丝刺眼的光芒,准确无误的插入王聿的心口处。
王聿身躯猛然一僵,垂目,只见一直锋利的箭羽深深的插在胸口,瞬时胸前血如泉流,浸红了雪白的衣襟,滴流到了洁白的雪上,王聿手中的剑霎时落地,一只手捂住胸口,脸上的血色一点点的褪去,半跪在地上,王聿抬头,风雪飘舞间,司马炽那双冰冷的眸子流淌着凉薄的笑意,司马炽再次引箭,勾弦,举弓,那箭羽仿佛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直直朝王聿飞来。
王聿使尽最后一丝力气,侧身翻到一个白衣人身后,那箭羽穿透白衣人的身体,王聿后退,但见司马炽再次引箭拉弓,两只箭羽带着穿天堕日的气势,王聿再无退路,身后是万丈悬崖,深不见底,刹那间,王聿眼中燃起如地狱烈火般的残酷之色,纵身一跃,那箭羽刺中他的肩膀,寒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身体在风中坠落而下。
卫璪惊愕,立即上前,只见面前的悬崖幽茫一片,深不可测,眼中划过一丝喜色,王聿中了三箭,又坠入着无底深渊,必无活路。
司马炽面色却平静,他将弓箭放下,冷酷的命令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白衣人领命,立即下山去寻找王聿的尸体。
卫玠醒过来时,正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后脑还隐隐留着痛感,口干舌燥,她动了动身子。
阿瑶正从屋外端着药进来,一进屋便看见卫玠已经醒了,顿时一喜,走到床边,随即放下汤药,激动道:“公子,你终于醒了。”
卫玠面色苍白,长睫微微扇动,面上尽是虚弱之色,她隐约记得,自己在东街买完米糕正抄小路回府,岂料路上遇上了三个黑衣人,随后就昏倒了。
“我……我是怎么回来的?”卫玠微微疑惑。
阿瑶眼中一丝复杂之色快速闪过,随即笑了笑:“是大公子救您回来的。”说罢把桌上的汤药递给了卫玠,双目隐隐闪动一丝古怪之色,旋即又敛去。
卫玠凝视着阿瑶,不知为何,她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卫玠摇了摇头,暗叹自己多疑了,随即端起瓷碗,一饮而尽。
阿瑶心满意足的退出去,转过身后,面色明显有几分心不在焉。
院子里白雪纷纷扬扬,穿庭树作飞花,裴回乱绕空,绵延的织起一道密不透风的雪雾,苍茫雪海间,东风点出一道道绯红色,花瓣漫无目的点缀着这孤绝的雪花,如同艳丽夺目的鲜血,带着某种凄绝的美感。
卫璪穿过回廊,一会儿便走进了卫玠的院子里,推开门,只见卫玠正欲起身喝水,她微微皱着眉头,险些碰倒了旁边的胡椅。
“阿瑶去哪里了?”卫璪面色一沉,急忙进来扶住她,替她倒了一杯水。
卫玠摸了摸脑袋,笑着道:“我让他去休息了。”
闻言,卫璪冷哼了一声,随即面容柔和下来,眸中闪烁担忧之色:“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吧。”不知想到什么,他的眼眸霎时变得冷冽近乎无情:“掳走你的黑衣人已经被哥哥处理了。”
卫玠一听,不免有几分心惊胆颤,却说不出一句话。
为什么,她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仿佛掉进了一个漩涡之中,让她走不到方向,心中亦有深深的烦躁和不安。
第二日天亮,原本便猛烈的风雪,如今更加大了,积雪压断了梧桐树的树枝,风雪仿佛带着摧毁万物的强劲之势,让人望而止步。
卫玠刚起身,蓦然看见阿瑶莽撞无措的跑进来。
“公子……将军府那边传来消息,敏阳侯坠下山崖……死了。”
卫玠身体僵硬,猝然抬头:“什么。”卫玠霎时脸色全无,险些踉跄在地。
这怎么可能,王聿,怎么可能会死……
卫玠蓦然跑了出去,不知是风太大,还是眼睛太酸,泪水溢出眼眶,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她拼了命的往敏阳侯府跑,寒风凛冽,雪花如絮,模糊了她的双眼。
亦不知奔跑了多久,她蓦然停住脚步,灰茫沉沉的天空,白雪洋洋洒洒,敏阳侯府白幔翻飞,人声嘈杂,满座皆泣,卫玠扶着柱子,脸色尽褪,随后她缓缓走了进去,灵堂前白幕叠垂,舅舅王济哭的伤心,身边的几个庶子眼眶亦通红,痛哭流涕。
卫璪紧随其后,急忙上前稳住卫玠,拉着他站在一侧,担忧道:“叔宝,你疯了吗?”
卫玠置若罔闻,怔怔的望着灵堂中的棺材,还未闭棺,也许!卫玠眼中闪过凌厉之色,谁都没有预料到,卫玠挣脱开卫璪的手疾速冲到前面,她想确认,这里面究竟是不是王聿。
众人急忙上前拉住她,卫玠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推开拦截她的人,触及棺里的瞬间,卫玠心神一震,眼眶欲裂,里面躺着男子已经面目全非,血肉模糊,她的目光凝聚在王聿的腰间,那是,王聿从不离身的扇子……卫玠骤然后退,卫璪急忙扶住她,卫玠泪水止不住的下坠,神情恍惚。
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没有了。
那个曾舍命救她的青年没有了。
那个时而风流,时而温柔,时而狠毒的青年,真的,死了……卫玠眼前猝然一黑,倒了过去……
卫玠昏迷了两日,等她醒过来时,卫璪告诉她,王聿已经下葬了。
“哥哥,我想王聿为何会坠下山崖?”卫玠呆呆的看着院子外的飞雪,平静问道。
卫璪面露忧伤之色,抬眸望着卫玠,心痛道:“你可还记得,那日王聿与你在船上遭遇的刺客,这次害王聿恐怕就是同一批人,王聿中了那帮人的毒计,被引至洛阳城城外的悬崖,等到援救的人到了的时候,只在悬崖下发现了王聿的尸体。”
卫玠握紧了拳头,倏尔缓缓松开,泪还是夺眶而出,声音微颤。
“哥,这背后究竟是谁,是谁要杀他!”
卫璪叹了一口气,无奈摇头:“幕后之人藏得太深,连敏阳侯都未曾查到,舅舅已经命人追查,你好好休息吧。”
卫玠双目微瞑,隐去眼中的悲伤,对不起,王聿,你救了我那么多次,而我却无法救你一次……
“哥哥,你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了。”
卫璪看着弟弟面容日渐清减,以往的活泼开朗全然不见,心中怅然若失,他起身缓缓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