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玠的神态超乎寻常的冷淡,她缓缓垂下面容,苦笑了一声。
“哥,我累了。”
卫璪面露痛色,眼中满是复杂,他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卫玠失魂落魄的朝车厢走去,卫璪怔忡在原地,怅然若失。
寒风冷冽,拂动宁静的湖面,裂开了点点波纹,天上悬挂着一轮清瘦的月亮,清冷的月光如水般潺流荡漾。
卫玠走到了湖面,神情恍惚,她缓缓坐在草地上,岸边早已经失去翠色的杨柳枝在风中舞动。
卫玠闭上了眼睛,蓦然躺在草地上。
到底从什么时候起,她身边的人已经变得精于算计,变得残酷,变得面目狰狞。
还是,这就是这个时代生存的法则?
卫玠不懂,也许以后也不会懂。
枯黄的草儿扎在卫玠娇嫩的皮肤上,寒冷的风掠过她的面容,然而,卫玠只是静静的躺着,睁开双眼看着天上的明月。
刘聪,对不起……
对不起……
……
刘聪因一时轻敌被弘农太守垣延偷袭之事大败而归的消息早已经传到平阳,刘渊知道之后震怒。
刘聪回到平阳之后便立马向刘渊请罪,由于此次刘聪的轻敌,导致军队损失惨重。宗正呼延攸立马见缝插针,进了谗言给刘渊。
“陛下,楚王虽然聪慧勇猛,但终究是年轻,难免心浮气躁,让敌人有机可乘。”
刘渊面目阴沉,看了一眼宗正呼延攸,浑厚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寒冷。
“楚王确实还需要多加历练。”
呼延攸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悄然抬首探见刘渊眼底的阴沉之色,又轻轻低了下头。
陛下,果然对刘聪给予了厚望,虽然刘聪一时疏忽大意大败而归,可听陛下此言,隐隐有了再给刘聪一次机会的心思。
呼延攸眼底闪过一丝阴毒之色。
刘聪,始终是个隐患。
夜色微凉,昏暗的天空浮着一团浓密的云,散落的星辰闪着微茫的光,月色暗沉,月华如水,浮涌流动。
刘聪伫立在窗边,眼中闪烁着阴翳之色,他的手紧紧抓着窗扉,手背上青筋尽显,阴沉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誓要覆灭洛阳!
覆灭晋朝!
“启禀四殿下,八殿下求见。”蓦然殿外传来宫人的声音,刘聪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色,其他人都对他避之无不及,这个刘乂倒是一门的凑上来。
“让他进来吧。”刘聪信步走到主座坐下,随即只见刘乂走了进来。
“见过四皇兄。”二人简单的行了个礼。
刘聪狭长的眸子扫过下首的刘乂,只见他面色沉稳,洁净的面容如同初生的白霜,眉如浓密如墨染,展如新月。
一袭优雅得体的玄色袍子衬得他俊逸非凡,虽然只有十七岁的年纪,却已经有了非常人能及的风华,倒是有了单皇后几分风采。
“八皇弟无需多礼。”刘聪示意宫娥引刘乂入座,随即给刘乂奉上一杯热茶。
刘聪垂下眸子,静静看着桌上茶杯内浮沉的茶叶,言语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不知道八皇弟来找本王就何事?”
刘乂静静的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缓缓抬起头,声音平和沉稳。
“四皇兄,宜阳一战,虽然我们落了下风,但胜败乃兵家常事,皇兄不必气馁。”
闻言刘聪眸子里掠过一抹笑意,旁人巴不得落井下石,这个刘乂倒是来这里安慰起他来了,这个八皇弟让他有几分看不透了。
“多谢八皇弟宽慰。”
刘乂唇角微勾,随即起了身,朝刘聪行了个礼。
“四皇兄,八弟宫内还有些事,就先告退了。”
刘聪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刘乂,薄唇轻启。
“好。”
刘乂出了聿阳宫,随即走进了单皇后的宫内,此时单皇后正专心的修剪着一瓶惠兰花,如铃铛般的花苞娇颤含羞,美艳得不可方物。
“儿臣拜见母后。”刘乂一看见单皇后瞬间便觉得心宁静了下来。
单皇后微微一愕,看见刘乂从门口走来,随即微微笑道:“你来了。”
单皇后示意宫娥将暖炉加上炭,拿了一层毛毯,温暖的气流缓缓流淌在整个殿内,单皇后完美无瑕的脸庞染了一丝嫣红,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眼角下一颗血红的泪痣娇艳欲滴,犹如鲜艳的桃花带着几分异样的吸引力。
“母后,您为何要让我去楚王宫里说这些话?”刘乂疑惑道。
谁料单皇后却高深莫测的笑了笑,眼波妩媚动人,她看向刘乂。
“因为,四皇子才是这宫里最聪明的人,刘和若是有一日登了高位,必然第一个不放过我们,既然如此,为何不另外寻得明路。”
刘乂缓缓垂下眸子。
刘聪,真的会是一条明路吗?
翌日,晴空万里,湛蓝的天空不见一丝云的踪迹,阳光尚且有几分冷冽,空气中冷沥的寒气四窜,卫玠拢紧了衣衫,昏昏欲睡,卫玠这几日都没有睡好过,于是顶着浓厚的黑眼圈上了早朝,以至于接下来朝堂上大臣们在议论什么她都不知道。
“我朝此次胜了匈奴,想必他们短时间不会再南侵,我朝也可以在此期间休养生息。”发言的是镇西将军,此言一出,群臣纷纷同意。
司马炽沉默未语,他抬眸看向人群中昏昏欲睡的卫玠,唇角微勾。
“不知卫祭酒可同意镇西将军之言?”
卫玠蓦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吓得困意全无,却见满朝文武纷纷看向自己,卫玠还处于茫然当中,她哪里知道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陛…陛下,臣认为……”
垣延忽然低声笑了笑,看了一眼茫然无措的卫玠,随即走了出来。
“回禀陛下,臣认为镇西将军所言不差,匈奴此次大败,必然需要一段时间来修整调养。”
垣延此言转移了其他人的注意力,卫玠猛然松了一口气。
垣延说完之后,朝卫玠看了过来,似笑非笑的道:“卫祭酒认为呢?”
卫玠瞬间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他悄然看了陛下一眼,随后颔首。
“臣认为弘农太守所言极是,匈奴此次遭遇重创,短时间内应当不会再侵洛阳。”
好不容易下了朝,卫玠无精打采的走了出来,垣延蓦然喊住了她。
“卫祭酒。”
卫玠回过头来,阳光下,卫玠温秀如玉的面孔泛着淡淡的光芒,眉目柔中又带着一丝英气,细腻无暇的皮肤犹如白雪,晶莹剔透,殷唇泛着淡淡的光泽。
“垣太守。”卫玠轻轻一笑,见垣延缓缓走过来,卫玠有几分不自然的道:“今日多谢你了。”
垣延却漫不经心的笑了笑。
“没什么,毕竟你与本太守也曾患难与共,小忙而已,无需挂怀。”
卫玠看着垣延,点了点头,懒懒的打了哈气。
“垣太守,本祭酒需要回去补个觉了,先一步了。”
垣延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他薄唇微启,带着几分暧昧之色。
“莫非家中妻妾成群,卫祭酒劳累成这样?”
闻言卫玠差点被口水呛死,她郑重道:“本祭酒家中无妻妾,垣太守多虑了。”
说罢不理会垣延,快步走了宫门,随即上了羊车。
身后垣延却轻声一笑,眼中闪烁着异样光芒。
时间飞速流逝,转眼间已经过了一个月,洛阳一片平静。
此时平阳,刘渊召了建威将军刘曜进了御书房。
“臣刘曜参见陛下。”刘曜面目俊朗,此时他着一身浅色金丝镶边的锦袍,他眉目低垂,身姿修长,说不出的风度翩翩。
“免礼吧。”刘渊轻轻一笑,眼中满是满意之色。
“此处楚王因一时轻敌,中了敌方奸计,朕想派你与楚王再次攻取洛阳。”
刘曜眼中掠过一丝兴奋之色,他缓缓垂下头,声音里有一丝异样的喜色。
“臣能为陛下,为汉朝效力乃臣之荣幸,臣必当不负众望。”
言讫,刘渊眼中闪过一缕笑意,这个孩子聪颖,有他与楚王一同作战,晋朝他誓要收入囊中。
“好。”
一个月如白驹过隙,刘渊下了圣旨,下令楚王刘聪再与建威将军刘曜、王弥、呼延翼等进攻洛阳。
很快匈奴向南侵袭的消息就传到了洛阳,晋室以为汉赵刚遭大败,短时间不会再南侵,于是疏于防备,知道刘聪等来攻十分畏惧,刘聪更一度进兵至洛阳附近的洛水。
“楚王殿下,晋室派了将领北宫纯率兵前来抵抗我们,北宫纯生性勇猛,骁果善战,我们必须要小心谨慎。”
刘曜立在一匹棕色的骏马上,他垂首向刘聪缓缓说道。
刘聪望着远处乌云密闭的天空,眸子微微一变。
北宫纯!
“传令下去,所有人严守洛水,未得本王军令,不得冒进!”
旋即,刘聪与刘曜,王弥、呼延翼等人领着人马驻扎在洛水。
连续好几日,洛水静谧无波,汉赵军队开始有了一丝松懈,星月隐耀,乌云密布,寒风呼啸,旌旗飘舞,猎猎作响。
刘聪已经连续几日未曾休息,晋朝将领奸计百出,他恐生变故。
夜深人静,正当所有士兵困意浓厚,身体疲惫不堪之时,附近忽然传来了响动,一阵阵整齐有力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刘聪瞬间便察觉了出来,急忙披着甲胄,拿着利剑走了出去,与此同时刘曜从另一个帐下披着银色铠甲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