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等在宫门口中,先是看到太师的马车出了皇城,紧接着就是赵子重的马车出了皇城。
皇城门口的云浮客栈站在二楼的茉莉缓缓松了口气。
“公主眼下怎么样了?怎么宫里还没半点消息传来?” 韧秋攥着衣角,眉宇间满是忧色 —— 她并不知道公主早已布下后手。
兰佩连忙宽慰:“韧秋姐姐莫急,公主既让茉莉姑姑留在宫外接应,定然是做好了万全准备,不会有事的。”
韧秋转念一想,觉得这话在理,可看不见公主平安归来,那颗心终究悬着放不下。
茉莉未多言语,只抬手示意二人跟上,转身往客栈后侧的巷子走去。巷口早已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她让韧秋、兰佩在原地等候,独自上前两步。
“宫中可有动静?” 车帘未曾掀开,帘内人已率先开口,声音低沉。
茉莉躬身行礼,语气笃定:“大人放心,公主想必已自行化解危机,劳烦大人专程一趟。”
“回去吧。”
一声吩咐后,车夫便驾着马车悄无声息地驶离了巷子。待马车远去,韧秋与兰佩才快步上前:“茉莉姑姑,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茉莉领着二人走向客栈后门,那里停着公主府的马车,此刻正准备往皇城方向折返。
宫中,皇后寝殿内。赵善送走赵子重后,本想寻机出宫,却被皇帝赵敬赢与皇后念慈留了下来。她坐在桌旁,感受着帝后二人落在身上的目光,袖中的手掌不自觉地握紧,后背沁出一层薄汗。她万万没料到赵敬赢会这般 “维护” 自己,此刻这般阵仗,莫非是要秋后算账?
正思忖间,赵敬赢忽然朗声笑了起来:“哈哈哈,皇后你瞧,咱们善儿这模样,倒像极了子重小时候捡了只小狗,偷偷让嬷嬷养着,结果被太妃发现时那慌张劲儿!”
念慈也跟着笑了,眼中满是温柔,语气闲适如闲话家常:“可不是嘛。子重那时候年纪小,只知道母亲身子弱,对猫狗毛发敏感,还以为自己犯了大错,抱着祖母哭个不停。他母亲一边忍着喷嚏,一边还得柔声哄他呢。”
“父皇、母后说的这事,我怎么半点印象都没有?” 赵善暗自松了口气,顺着话头佯装失忆,眼底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
“傻丫头,你那时候还没出生呢。” 赵敬赢语气慈爱,宛如真的疼惜女儿的慈父,“今日善儿可是让你父皇大放血了。快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竟让太师专程进宫告状?”
念慈拉过赵善的手,指尖带着暖意,目光柔得能滴出水来:“是啊,好孩子,有什么委屈尽管跟母后说。”
赵善抬眸望了眼赵敬赢,随即垂下眼睑,语气委屈又带着几分天真:“也没什么大事。我瞧着父皇打理朝政辛苦,手头许是不宽裕,想着若是能多些银钱,说不定能帮上父皇些许,便查了查宫中可动用的款项,却不知那竟是太师名下的。难道…… 是皇祖母格外照拂太师?”
一番话既找了无懈可击的借口,又不动声色地将矛头引向了太后对太师的纵容。
赵敬赢闻言,眸色微沉,心中忽然闪过一丝异样 —— 他想起了今日批阅的案卷,那是京兆府商正与顾尘卿调查丁家旧案的奏报。
“善儿这么一说,倒真提醒朕了。” 他看向念慈,又转回头望着赵善,话锋忽然一转,“善儿一片孝心,朕心领了。但身子为重,你自醒来后,你母后日日给你送参汤补养,这些日子你在宫外,朕也没能多照拂,是朕疏忽了。往后便回宫来住,好好将养身子才是。”
赵善心中了然,赵敬赢这是有意岔开话题,想必此事另有隐情,不便当着她的面提及。好在自己的目的已然达成,她便乖巧点头:“谨遵父皇吩咐。”
“说起这个,” 念慈立刻接话,满脸疼惜,“善儿的韵卿宫离我这坤宁宫太远,每日请安来回奔波辛苦。不如从今日起,你便住到母后宫中,也方便我照料你。”
赵善心头一怔,本能地想拒绝。她自幼孤苦,从未与人这般亲近过,这般突如其来的 “温情”,让她浑身不自在。
“皇后说的是,是该多照拂些。” 赵敬赢亦颔首附和。
“多谢父皇、母后厚爱,只是今日……” 赵善面露难色,她还得趁夜通知茉莉等人不必担忧。
“就今晚住下吧,屋子母后早就给你收拾妥当了。” 念慈满心欢喜,不容她推辞,“来人,带公主去看看住处。”
赵善终究没能找到拒绝的机会,被宫人引着去了坤宁宫的侧殿。她实在不习惯陌生宫人伺候,便向皇后请求将宫外的茉莉、韧秋与兰佩接入宫中,念慈欣然应允,眼底闪过一丝 “生怕她跑了” 的急切,当即吩咐人去传召。
夜色渐深,赵善独自坐在侧殿后的小花园中,望着天上一轮皎洁的明月,轻轻叹了口气:“这般滋味,倒真是奇怪。”
正殿内,赵敬赢与念慈望着窗外那道孤零零的身影,亦是一声轻叹。
“这孩子实在可怜,陛下往后可要多疼疼她。” 念慈眼中蓄满泪水,语气满是怜惜。
赵敬赢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揽入怀中:“朕自然知晓。只是方才善儿的话,确实点醒了朕。”
念慈从他怀中探出头,满脸疑惑:“陛下指的是己楼?善儿虽是孩子心性,又失了忆,但毕竟自小长在宫中,些许经营之道想必还是懂的。” 她以为皇帝是担心赵善不懂生意上的事。
“并非为此。” 赵敬赢扶着她坐下,起身走到殿门口交代了几句,折返回来时,神色已然凝重,“今日太师进宫,直奔太后宫中,此事你已知晓。其实在此之前,朕已收到了宰相的密报。”
“宰相竟先得知了太师的事?” 念慈眉头微蹙。
“并非如此。” 赵敬赢摇头,“前些日子子策册封那日,朕曾吩咐商正与顾尘卿彻查京城丁家旧案,你还记得吧?”
念慈点头:“自然记得,陛下当日还在朝堂上嘉奖了商正办事得力。”
“可今日朕翻阅卷宗时,发现供词中有一处关键 —— 刺客称当年己楼中那些富家子弟的尸身,亦是他们所为。只是在交代幕后主使时,言语间隐约暗指太师。”
皇后面色骤然一白,声音发颤:“太师为人虽跋扈了些,但这般谋害人命的大事,会不会其中另有隐情?”
赵敬赢缓缓摇头,语气带着几分为难:“当年涉事之人,要么发配边疆,要么辞官归隐,此事又牵扯前朝,朕实在不便贸然深究。”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脚步声,皇后的贴身嬷嬷躬身禀报:“皇后娘娘,正准备派人去请,茉莉姑娘已带着另外两位姑娘在宫门外候着了,说是要来伺候公主。”
念慈望向赵敬赢,见他颔首应允,便起身行礼:“臣妾先去安顿好孩子。”
小花园中的赵善正百无聊赖,忽闻脚步声,转身便见茉莉带着韧秋、兰佩跟在皇后身后走来。“倒是快。” 她心中暗忖,知道茉莉定是一直在宫门外守着,担忧她的安危,连忙起身微微行礼。
“好孩子,在母后身边不必多礼。” 念慈笑着摆摆手,又道,“这些都是你惯熟的下人,留在身边伺候也舒心。宫里都收拾妥当了,你累了一天,快些歇息吧。”
赵善点头应下,带着茉莉三人走进侧殿。殿外的宫女们齐齐躬身行礼:“参见公主。”
踏入殿内,茉莉便示意韧秋、兰佩关上殿门。门一合上,她便迫不及待地上前,语气中难掩担忧:“殿下,您没事吧?为何今日要留在此处歇息?”
韧秋与兰佩也围了上来,满脸关切地打量着她。
“声音轻些。” 茉莉连忙示意二人噤声。
恰在此时,殿门被轻轻敲响。赵善眼神一凝,示意三人安静,兰佩走上前开门,看清门外之人后,险些惊叫出声,连忙躬身行礼:“皇后娘娘。”
“这是要歇息了?” 念慈径直走入殿内,身后跟着一名端着参汤的宫人,语气亲和无半分架子。
“母后。” 赵善连忙上前迎接。
“这是刚熬好的参汤,知道你素来歇息得早,特意给你送来,喝了暖暖身子好入睡。” 念慈将参汤递到她面前,目光满是疼惜。
这份关心不似作伪,赵善望着那碗冒着热气的参汤,欲言又止。
茉莉连忙上前解围:“皇后娘娘疼惜公主,真是一片慈爱。只是这汤刚熬好,许是烫了些,不如稍晾片刻再让公主饮用?”
“瞧母后这记性,倒是心急了。” 念慈笑着颔首,“那你们安置吧,母后不打扰了。”
赵善亲自将皇后送出门外,待殿门再次关上,她才转向茉莉,神色凝重:“今日起,我怕是要暂且留在皇后宫中了,除非她打消了这‘养女’的心思,否则难以脱身。明日你们将我常用的物件挪些过来,切记谨言慎行,不可露了破绽。”
三人齐齐点头。
“现在,按往常一般,伺候我洗漱歇息吧。”
韧秋与兰佩对视一眼,转身去准备洗漱之物。茉莉上前为赵善宽衣,赵善压低声音道:“今日我已借着话头,给皇帝提了己楼的事,想必他会暗中派人彻查。” 她望着铜镜中卸下外袍的自己,身形清瘦,眉宇间带着一丝病弱的倦意,倒真有几分惹人疼惜的模样。
“可是殿下,” 茉莉忧心忡忡,“赵敬赢一心想要稳固帝位,此事若牵扯过广,于他无益,他真的会彻查吗?您这般做,未免太过冒险。”
“此事我若不提及,太师也绝不会容忍它被翻出来。” 赵善语气平静,眼底却闪过一丝锐利,“更何况,今日叶全一家已然入京了。” 她正是选在这个时机,将此事摆到了台面上。
“公主,您就不担心叶霜那个疯子?” 茉莉一想起小时候,叶霜故意将公主推入冰冷的湖水中,眼底便泛起恨意,“她向来心性歹毒,此次回京,不知又会耍什么花招。”
“无妨。” 赵善坐下,目光落在桌案上那碗参汤上,热气袅袅,氤氲了她的眉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