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禾缓缓地闭上左眼,眼睛、标尺和准星三点一线,枪口慢慢地移动,准星套住了两根“树杈”。
他从“树杈”的样子判断,基本确定了,这就是一只大个子。
大个子是白山黑水的叫法,学名叫做马鹿,身高加上角长,差不多有两米高,雄性马鹿的体重都在三百斤左右。
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
等待大个子从灌木丛后面走出来,在它猝不及防的时候,一发子弹打爆它的脑袋。
八一步枪打得是尖头制式子弹,对大个子来说,杀伤力和穿透力都有些太大,只有命中脑袋,才能保证不损坏皮子,卖出最高的价格。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失,两根“树杈”摇来晃去,始终没有离开灌木丛的遮挡。
赵青禾蹲姿射击的动作没有一点改变,继续等待开枪时机到来。
对于打围放炮来说,耐心是非常重要的,他现在已经是个合格,甚至是个优秀的炮手了。
但是,他还没有等到开枪的时机,山谷里就风云突变。
一阵旋风刮过,打着旋从山谷吹过,吹得树枝乱晃,吹得树叶纷飞。
也吹得赵青禾满心冰凉。
这是一个东北西南朝向的山谷,外面的西北风根本刮不进来,所以他也没在意上风口下风口,就没有特意改变方向。
现在,突然刮起横穿山谷的旋风,带动他身上的气味,必定会引起目标猎物的警觉。
果然,灌木丛后面的大个子,在赵青禾行动之前,抢先动了。
本来,赵青禾原地跳了起来,站直身体就往前冲,想要在大个子反应过来之前,靠近找出一个开枪时机。
他刚完成两脚离地的动作,两根“树杈”已经移动起来,快速掠过两三簇灌木丛,朝着山坡上的方向跑去。
按照常理,大个子如果闻到赵青禾和赵二妞的气味,应该朝相反的方向逃离,尽量远离危险。
可奇怪的是,大个子逃跑的路线,是一个横切线,和赵青禾的直线距离,拉开得非常缓慢。
此时,能不能保证皮子完整,赵青禾已经顾不上了。
他微微调整一下枪口,果断地搂下了扳机。
大个子的移动速度太快,他又是刚刚变换姿态,端枪不稳,也顾不上距离修正了,大概计算了一点提前量,准星只是大概圈住了应该是脑袋的位置。
“啪。”
他等到枪响,肩膀、胳膊和手才一起发力,控制着因为后坐力上跳的枪口。
因为要保证首发命中率,他习惯性把八一步枪调成了单发模式,射速在此时变成了劣势。
他本来就对命中没有信心,此时也顾不上等待结果,继续微调着枪口,又把目标的脑袋套进准星,依然按着第一枪的提前量进行瞄准。
没等他第二次搂下扳机,一声枪响在山谷另一边响起。
“砰。”
赵青禾的脑子里,一下就作出了判断,并条件反射地松开了扳机上的指头。
“老洋炮,这是一声老洋炮的枪声,还有其他人盯上了这只大个子,如果是双响老洋炮,还得有第二声枪响。”
果然,他念头乍起乍落的刹那,又是一声枪声,在山谷的另一边响起。
可惜的是,两枪老洋炮,也没能打中目标。
大个子依然朝着山坡而去,开始显露出整个身体。
这是格外高大的马鹿,即使隔了这么远,对方还是在逃跑,赵青禾也能感受出它的高大。
据他目测估算,这只大个子,身高加上鹿角,绝对超过了两米,甚至有两米五高。
胸前飘荡起一片白色的鬃毛,和身上的白斑呼应,在一身棕黄色的皮毛底色下,很有些神骏的味道。
赵青禾把八一步枪调成连发模式,重新用准星套住了目标,正准备继续开枪,突然愣在那里。
胸前的白色鬃毛?身上的白色斑点?
他眨了眨眼睛,又仔细看着仓皇奔逃的“大个子”。
它头上的“树杈”,分叉的方向是向后,弯曲的弧度也有些大了,顶端更是圆的。
这不是一头大个子马鹿,这是一头驯鹿。
白山黑水这里,并不是驯鹿的主要栖息地,偶尔能见到几头,也是从西边北边流窜过来的,不久又会离开。
一头驯鹿的价值,对比一头大个子马鹿的价值,要地上很多,几乎只有皮子和吃肉两样,而且驯鹿肉的口感要差许多。
或许,也有人愿意收购驯鹿角,但那只是被当成工艺品,价钱也就聊胜于无。
另外,驯鹿要比大个子马鹿温顺的多,从它们鹿角顶端是圆的,就能看出它们攻击性不高。
打围放炮的目标,从价值不菲的大个子,变成了价值不高的驯鹿,赵青禾明白自己闹了个乌龙。
此时,就他的本心来说,已经没有放炮的动机了,就压下枪口,顺手打开保险,把八一步枪挂到了肩膀上。
可是,他不想开枪,赵二妞和罗罗却不肯放弃。
不知道是被老洋炮枪声惊到了,还是看到猎物逃跑,产生了条件反射。
赵二妞和罗罗,一前一后地冲了出去,站灌木丛的缝隙里,迅敏地奔跑着,目标正是逃跑的驯鹿。
赵青禾一下又紧张起来。
山谷另一边的炮手,可是使用的老洋炮,打的是散弹。
赵二妞和罗罗越来越接近目标,要是再继续开枪,很可能就会被误伤。
他赶紧转向,朝着刚才老洋炮枪响的地方跑去,一边跑,他一边跳着大喊:
“那边打老洋炮的爷们,别再开枪了,我的狗冲上去了。”
一路上,他大喊大叫的声音没敢停:
“我的狗冲上去了,爷们别开枪了...”
“背老洋炮的爷们,别开枪了,我的狗冲上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喊叫的作用,之前在山谷那边开枪的炮手,果然没有再放炮。
等赵青禾跑到地方,现看到的是四条猎狗。
当先一条黑色的猎狗,高大强壮,本来正对着他跑来的方向,无声地呲着牙。
等猎狗看清楚是赵青禾,一下子乖巧起来,脸上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谄媚,伸出舌头摇着尾巴,要不是没有收到主人命令,没准就靠上来蹭他小腿了。
“是你(啊)!”
赵青禾转过灌木丛,看清楚开枪的炮手,和对方同时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