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阳光尚余温暖，别墅里弥漫着丝丝暖气，钟点工临走时把垃圾袋清走，偌大的空间又变得冷清下来。原昕沿着楼梯慢慢走下楼，看见餐桌上飘着袅袅香气的汤水，又皱起了眉头，那是钟点工按照庄星辰的口味炖煮的，她也曾几度好奇突然失踪的另一位主人，而原昕只是摇摇头，苦笑回道：“出国深造去了。”
“原副？”门外传来韩栋的声音，他推开小院的大门，见门里没有传来回音，他掏出门钥匙开了锁，那是原昕休假前给他的，方便他们随时交换案情进展，原昕还在暗中调查庄星辰的死因。
桌上的早餐被动过，韩栋知道原昕已经醒了，此时应该在浴室洗澡，他索性坐下来，给自己盛了一碗温热的汤水。
不到十分钟，原昕走下来，韩栋闻声望过去，刚一看到他，略微愣住了。
原昕头发剪得比之前还短，这些时日来他削瘦了不少，但看起来很精神，整体气质比之前还要萧肃和凌厉，沉默的时候更多，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那些烧话玩笑。
他穿着一件黑色修身毛衫，袖口卷至手肘，露出修长紧实的手臂，下身穿着一条藏青裤子，由于良好的剪裁和质感更显得他腿修长，他周身散发着让人隐隐怯步的味道。
让人不好接近。
韩栋知道，原昕以后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怎么了？”原昕拿起沙发上的棒球棉服，问韩栋。
“……”韩栋仓促收回目光，心里着实有些酸涩，“哦，没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别墅，原昕隔空把车钥匙抛给韩栋，韩栋坐上驾驶座，迈凯伦轰鸣着驶出车库，朝着城市的某个方向疾驰而去。
原昕虽然没有因为庄星辰的事而远离权利中心，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原昕暗地里还是会受到某些同事的诋毁，但他自己无所谓，与生俱来的棱角从不会被这些流言蜚语和嫉妒眼红所磨灭，他始终都是正直、果敢、永远冲锋陷阵在第一个的原副支队。
韩栋已经开出去有段时间，他时不时瞥向副驾驶，终于他忍不住出声问：“原副，我们去哪？”
原昕没说话，低头把手机导航软件点出来，输入了一个地址，韩栋看眼这个地址后没多问，迈凯伦在前方路口右转，直接开上沿海公路。
两个小时候后，原昕和韩栋站在海边，海边的风很大，气温比市区要低几度，原昕的视线遥遥落在对面的小岛上。
“重勘现场。”原昕把棒球棉服的拉链拉到最顶，“我不相信有这么干净的现场，除了那颗子弹就再也没有别的线索了。”
话是这样说，可步见德他们已经把整个小岛几乎翻了个底朝天，反反复复把现场看了不下百遍，连海滩上的石头甚至都被编了号，除了那颗子弹外什么都没有找到。
韩栋似乎欲言又止，见原昕径直走向海边，他立刻跟了上去，两人坐上原昕事先安排好的等在那里的小艇。
原昕目光始终盯着小岛，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搭在腿上的手用力攥起拳头，他眼底不再是惯常的冷漠，而是变得恐惧起来。
亲眼目睹爆炸现场，那是他无数次经历的梦魇。
小艇靠岸，原昕跳上石滩，他再次抬眼，足足沉默了两分钟，他才抬腿走过去。
身后的海涛汹涌，奔腾着不知流往何处，烟波浩渺中朦胧地映出某个身影，他毫不犹豫地永远的朝着与原昕相反的方向远去。
叶书欢迎风站在岸边，远远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船头站起身，那人双手插在衣兜，头顶的帽兜下是张白皙俏丽的脸，隔着段距离具体看不清什么表情，快艇靠岸时那人率先跳下，正是庄星辰！
白鱼负手立在叶书欢身后，见庄星辰走近后低声提醒：“老板您……小心。”
叶书欢的眼睛始终落在庄星辰的身上，他动作轻微地一摇头，随即白鱼往后退开两步，只见庄星辰身穿黑色冲锋衣，下船后抬手摘掉帽兜，头发随着海风飞舞，他把头发扎起，露出尖削漂亮的美人线；下身穿着一条稍稍紧身的工装裤，随着走路的动势，更显得他身高腿长，裤腿被没入高帮作战靴，整体看上去十分轻便与干练。
虽然庄星辰已经帮叶书欢跑了一趟货，但这却是庄星辰假死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叶书欢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庄星辰，眼前的人比上次见面还清瘦，不过身材紧实看上去还算健康，对方抬眼瞬间流露出的表情，一如多年前，举手投足更是干净利落。
这种特质堪称亦正亦邪，而庄星辰就是对它最完美的诠释。
“老板。”庄星辰接过身后阿洛递来的箱子，他把箱子交到叶书欢身后的白鱼手里，“连本带息我都讨回来了。”
“庄……”叶书欢陡然停住，“不，你是阿原。”
他饶有兴味地盯着庄星辰看，他没理会庄星辰说的话，转而指着他左侧耳朵问道：“可惜了，助听器呢？”
庄星辰抬手摸了下左耳，然后无所谓道：“扔了，戴着不合适。”
一旁的白鱼熟练迅速地打开手提箱和装有五百公斤毒品的箱子，手指捻了捻粉末，又闻了闻味道，然后俯在叶书欢的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叶书欢朝庄星辰会心一笑，然后张开手臂，那是个拥抱的动作，庄星辰的表情没有变，他盯着叶书欢看了半晌没动，两人就这样僵持良久，叶书欢摇摇头，认输似的放下手，“你呀，还是没变。”
庄星辰垂下眼睫，算是默认。
叶书欢走上两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庄星辰，他犹豫地抬起手，帮庄星辰把碎发别在耳后，见对方没有躲，他眯起眼睛，不知在忖度着什么，终于他再次伸出手不由分说地拉过庄星辰的胳膊，把人带进了悍马车。
咔嚓——
原昕不小心踩断了烧焦的木板，他沿着小楼外枯黄草木和爆炸后的残余绕回门前，韩栋从楼里走出来，拍了拍勘查手套上的黑灰。
“没有别的了。”韩栋道：“我觉得实在没有再看的必要，要不我们回去再问问胡萧雨或者于文予她爸妈……”
“不对。”原昕断然否定：“当时小岛上至少还有两个人，一个是于文予的帮手，一个是暗中放枪的人，他们不可能什么都没留下，至少有一点我们就遗漏了。”
冷风拂过原昕的面颊，他鼻尖微微发红，环顾四周后，他的目光又落回眼前的残垣断壁，“他们是怎么离开的？我们到达的时候，根本没有注意到有没有别的地方可以登岛，他们就是趁爆炸发生后的慌乱间隙逃走的，他们难道就不会碰见吗？碰见后会发生什么？”
韩栋似懂非懂。
“他们一定会出手。”说着原昕拔腿朝小岛的另一个方向走去，那里是山阴，“我去看看。”
事实上事后，步见德也曾带人搜查过小岛的各个登陆点，但是没有发现异常。
原昕抬手抹掉额上的薄汗，风一吹他打了个寒颤，“帮手和制造爆炸的凶手也许就是一个人，他帮于文予杀了两个人后就利用了于文予，可放枪的人不会轻易放过帮手，他杀了庄星辰，他一定在我们没有察觉的时候找到了那个帮手……”
咔嚓——
原昕以为又是踩到了树枝，他没有停下的意思，可是脚下的感觉又不像，这样想着他缓下步伐，退了回去。
的确是树枝。
“怎么了？”韩栋回头问。
“没……”原昕本想说没什么，可话刚到了嘴边，他就卡住了，这是离爆炸点不远的地方，原昕目测了一下，应该不到十米。
他微微眯起眼，阳光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刚刚踩过的地方一闪而过，他俯身蹲在地上，伸手扒开断枝乱草，突然原昕呆住了，就在枯草的下面，有一个银色类似耳机的东西藏在那里。
“好像是耳机？”韩栋撑着膝盖，说了一句。
“不是……”原昕的气息明显不稳，细听之下似乎夹杂着几分激动，“……这是助听器！”
“这是庄星辰的助听器！”
这实在匪夷所思，步见德几次三番都没有找到，却被原昕偶然碰见，然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助听器为什么会在这里？庄星辰都被炸的粉身碎骨，而助听器却完好无损地崩到了十米开外，这可能吗？
“庄星辰身处爆炸中心，连于文予佩戴的钻石项链都炸飞了，”原昕指尖掐着助听器，就像握着某个通往真相的钥匙，“助听器这么脆弱的东西竟然会完好无损，你信吗？”
韩栋听着很有道理，可是他又觉得是原昕的精神敏感，这种几率虽不大，可也许这就是个单纯的意外呢？
“那你的意思是……”韩栋试探着问了一句。
“我已经准备了礼服，我们结婚吧。”
“我们结婚吧！”
“结婚吧！”
那是庄星辰走上小楼前留给原昕的悄悄话，原昕当时被这句话冲昏了头脑，以至于他都忘了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那是什么呢？
原昕慢慢闭上眼睛，从远处的风声中渐渐传来某个声音，或是某个画面……
良久，他终于睁开眼睛，陡然抬头望向不远处黑洞洞的爆炸窗口，恍然道：“那是他自己扔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