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家沟的夜晚很安静，尤其是秋末这个时节，家家户户收完自己家的耕地之后都挺累的，早早就吹灯休息了。像这种很原始的村落并没有什么夜间活动，因为没什么可玩的。
连电都没通，每家每户的家用电器除了手电筒和钟表之外就没了，顶多算上村长家的座机，最大的电量消耗就是五号电池。出门就是两眼一抹黑，别说玩了，走个路都得摔几跟头。
不过最近几天，村子里多了个四处晃的的人。那是个女人，个子很高，身材很好，长得也很漂亮，一头披肩发还戴着一副眼镜——
嗯，裴娜就是晚上出门晃的那个，她没有刑侦技能不过关，当个诱饵还是没问题的。临出门前，她还托许嬛给她做了个荷包，里面放了许嬛的头发。
许嬛是精怪，平时吃的就是万物生灵的精气，而且以人类为主菜，身体的人类气息是很足的，可以说比一个人类还像个人类。有了她的头发，就能很好掩盖自己的妖气——裴娜修得是兽形和毒，不会什么妖法，平时自身的妖气都是哈雷师父他们帮忙画的阵法掩盖的。现在出了门，阵法可不会跟着一起走出来。
裴娜就是想让那头小妖赶紧来袭击自己，只要对比一下那具尸体的齿痕、确定小妖的身份，她就能直接将其格杀。
夜路很暗，不过这对裴娜来说不算什么，她是近视眼没错，但蛇类有自己一套更加精准的感知系统。无论是对地面轻微的震动还是对温度变化的敏锐程度，没有任何一个生物可以在这方面与蛇类媲美。
这是大自然赐予她的武器，曾是她在森林中生活的根本。
裴娜想得很好，可惜，那小妖似乎吃饱了，又或者察觉到了什么，一连好几天都没现身，这让裴娜有些焦躁——这破村儿里的蚊子实在是太多了，尤其是晚上，一批一批的出来。再这么找下去，没等找到小妖，自己可能就得先贫血。
又是一晚上没有收获，快凌晨的时候，裴娜回到了小破旅店，随便擦了个身子、换上睡袍躺在了床上。
“又没上钩？”许嬛很自然地来到裴娜的床边，手中拿着一瓶花露水，后者也很自然地脱下衣服，让对方帮自己身后被蚊子咬出的包上面涂抹花露水。
“除了我的物种之外，正常野兽捕猎之后，顶多能挺个两三天就不错了，”裴娜有些丧气地嘟囔着，“可这都五天了，而且还是秋末，再不储存点脂肪，这家伙还想不想过冬了？”
“有没有可能……那家伙化形成了村里的某个人？”许嬛提供了一个思路。
“根本不可能，每天晚上我都在村子里转圈地走，每经过一处人家都会用妖气检查一下。那家伙顶大天是个刚能化形的妖怪，不可能躲过我的探查的。”裴娜也想到了这点，她已经尽可能不留任何破绽了，也想不到对方会怎么钻空子。
“要不然……它去别的地方捕猎了？比如周边的村镇之类的？”
“你不是野兽，你不懂。”裴娜摇了摇头，“每个野兽都有它固定的猎场，只有三种情况能让野兽迁徙，第一是环境变化，第二是领地中有了个强大的对手，第三是这片领地中的猎物已经枯竭。”
“死者身上的巨大齿痕说明那小妖大概率是一头狼妖，狼皮可是很厚的，附近的野草又很高，就算下雪也会和地面隔出一个隔热的空气层来，狼在这里做窝不会感觉冷的。”
“从之前的几次得手经验来看，这小妖在皮家沟没有天敌，不需要离开猎场。”
“村子里还有很多人和家禽家畜，足够它吃很长时间的，所以也不存在猎物枯竭的说法。”
裴娜每说一条就竖起一根手指来，说完了三点，那只手又无力地垂了下去：“所以那家伙肯定还在这，只不过因为某种原因没出来罢了。”
“嚯……不愧是派出所上过班的，厉害。”
“别捧我了，在妖界只是常识而已。而且我在派出所是做法医的，上学那会儿刑侦课挂了好几年才过的。”裴娜自嘲地笑了笑，她一开始还真的想做刑警来着。可惜，自己不争气，就是学不会那些东西，倒是在法医这条分支上走得挺顺利的。
“要不然，今晚我换你一晚上，我人气儿可比你足多了。”许嬛提议道，顺便还开了个玩笑，“而且狼、狗之类的不都挺喜欢啃骨头的么，等那家伙上了钩，我再现个原形，那小妖肯定更走不动路了。”
“啊哈哈哈真好笑。”裴娜敷衍地笑了几声，跟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抱歉，我能先睡会儿么……”
“睡吧，一会儿吃饭了我叫你。”许嬛话音刚落，裴娜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看她累得连睡衣都忘穿上了，许嬛轻轻叹了口气——派出所的，都这么辛苦的么？
或许是这几天太累了，裴娜这一觉睡到了晚上。吵醒她的是不知道从村子何处传来的尖叫声和惊呼声，还有施法念咒的声音，以及一段令人讨厌的经文。对危险的本能感知让她一下子睁开了双眼，抓起衣服就从二楼跳了下去，连身后端着餐盘进来的许嬛叫她都来不及回应。
许嬛也是吓了一跳——她看裴娜太累了就没叫她，想着给她留着饭，等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吃。晚上的时候她刚拿冷掉的饭菜去热一下，刚回来就看这家伙跳楼了。
“……派出所的，还真是挺辛苦的。”许嬛叹了口气，将餐盘放在了小桌上，随后趴在窗口看着外面乱哄哄的景象——两人商量好了，无论如何许嬛都不能动，因为村子里有可能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在，不能两人都暴露出来。
算了，等她回来再说吧——许嬛伸了个懒腰，一翻身躺在了床上，打算先小睡一下。
而就在这时，楼道里忽然出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轻微到，许嬛没有丝毫察觉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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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娜一边跑一边穿衣服，追出去了很远，才看到村民们拿着火把，正追着一个巨大的黑影。道士似乎真的有两下子，一边念咒一边扔符纸，不过那些符纸只是在黑影的身上烧了一下而已，造不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和尚更是可笑，一边敲木鱼一边念经一边还跟着跑，跑两步就停下来喘几口气——真是难为这老和尚了，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拼。
赶紧回去给鬼魂念念往生咒吧，可别在这里添乱了。
看着追赶黑影的人，裴娜心说这帮人还真是胆大，就不怕都被咬死了。以那个黑影的体型来看，村民的数量再多一倍也是白扯——说到体型，裴娜也感到奇怪。从外形上来看，这东西都快赶上熊了，正常的狼是不可能有这种体型的。
还有，小妖不可能改变体型的大小，只有大妖才能做到这一点，可对方的妖气明显只是刚化形不久那个阶段的，估计连人话都说不利索，怎么可能会改变体型？
难道是自己估计错了？
可那齿痕明明就是狼的。
难道是个会压制自己妖气的大妖？！
可大妖来这破地方干嘛啊？！以大妖的本事去哪不比留在这破地方强？！
“都回去！危险！你们都回自己家去！我来追它！”
裴娜一边跑一边喊，可似乎因为太远，又似乎她的声音太小，根本没人听她的。反而是村民们见妖怪好像怕他们，一个个追得更起劲了。
——这帮没见识的拖油瓶！
这是把你们引到它最擅长的猎场去！
裴娜心中骂了一句，可就算她想用派出所的身份来压人也已经晚了，跑在最前面的一个人忽然闷哼一声，紧接着就被拖进了高高的杂草丛中。
当他手中的火把消失的时候，皮家沟的村民们全都愣住了。直到第二个人也被拖走，人们这才如梦方醒，纷纷调头向后逃去。
可他们哪里跑得过猛兽？
裴娜跑在最后面，她在人类外表下的长跑成绩并不好，等她看清楚第一个往回跑的村民的脸时，已经消失五个人了。
再这样下去，还没等自己和那家伙碰面，村民们至少要死伤一半以上。
这里是那头野兽的猎场，它绝对比自己更熟悉周围的环境。
看着火把一个个的熄灭，裴娜的心中没来由地一阵焦躁——也许是因为饥饿，也许是因为白羽圣石被盗走，也许是因为跟踪绑架自己的皮家七兄弟——
裴娜变得越来越烦躁，越来越焦急，她的心中正在挣扎，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为了救这群愚昧的废物而破了妖界的律法。可越是这样想，心中的烦躁和焦急的程度就越浓烈。直到——
直到那个黑影向她扑了过来。
村长想拉着她一起跑，可是来不及了，黑影已经来到了村长的身后。裴娜不确定那黑影想咬的是自己还是村长。但——
那已经不重要了。
图腾显现，蛇鳞覆身，黑色的大蛇在夜色之下现出了原形。过山峰的脖子在现形之时就已经变得扁平，呼吸间，巨大的黑蛇如闪电一般弹射出去，毒牙瞬间刺入了黑影的身体，蛇身紧随其后——从化形到将黑影死死缠住，总共也没用到三秒的时间。
村民们全都停下来了，纷纷看着黑夜中令人惊惧的蛇影。那大蛇的双眼在夜色中泛着猩红的光，张着血盆大口低头望着被缠住的黑影，毒牙之下，分叉的蛇信一进一出，似乎在考虑该从哪里下口。
她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