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哥儿提着装满点心的竹篮回到甜水坊时,天已经擦黑了。
院子里飘着糖浆的香甜气息,顾宁和小牛正坐在石桌旁嗑瓜子,见他进门,两人立刻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哟,回来啦~”小牛故意拖长声调,指尖敲了敲桌面,“时公子送你到巷子口?我们都瞧见啦~”
乐哥儿奇怪地看一眼两人,不明白两个好友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他把竹篮往桌上一放,豌豆黄的油纸包发出窸窣声响:“给你们带了点心。”
乐哥儿耳尖还残留着傍晚的温度,却浑然不觉地掰开一块枣泥糕,“时安说这家铺子的芙蓉酥最好......”
“他连你喜欢豌豆黄都知道?”小牛突然插嘴,被顾宁在桌下踹了一脚。
乐哥儿叼着半块糕点愣住了:“就、就随口聊到的......”
他低头摆弄竹篮里的油纸包,突然发现自己跟时安今天聊了很多话。
顾宁突然凑过来,笃定地说道:“你知道读书人送松烟墨什么意思吗?时安喜欢你~”
“胡说什么!”乐哥儿手一抖,半块豌豆黄掉在衣襟上。
他慌忙去掸,却摸到袖袋里有个硬物——时安不知何时塞进来的小纸包,里头整齐码着六块桂花糖。
小牛也凑过来:“那你对时安有没有那种意思?”
俩人开玩笑似的问话,乐哥儿却像被雷劈中似的僵在原地。
他想起时安今日新裁的竹叶纹衣领,想起他递过奶茶时刻意避开的手指,甚至想起更早之前——那个总来帮忙的穷书生,每次手都要擦得干干净净才敢伸手接过他掌心里的铜板。
灶上的炖锅“咕嘟”冒泡,乐哥儿机械地往炉膛里添柴。
火星噼啪炸开时,他忽然用烧火棍在地上划拉——时安教他认字时写过“相思”,说是“木目相望”,当时他还笑读书人尽整些弯弯绕绕......
“发什么呆呢?”顾宁拎着扫帚回来,突然蹲到他旁边,“我们是跟你开玩笑的,你能交到新朋友,我们俩都替你高兴呢!”
乐哥儿盯着炉膛里噼里啪啦的火星,某个模糊的念头突然清晰起来。
他想起黄昏时分,青衫书生在染坊门口红着脸跟他道别的时候,却说记得西街有家蜜饯铺子新开张。
晚风掠过晒布架,那些飘摇的蓝印花布,像极了他此刻翻涌的心绪。
“他是不是......”乐哥儿捏着食谱的手微微发抖,“像牧野大哥对你那样......”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也从未幻想过感情。
他只觉得他乡遇故知,能在京城遇到时安觉得庆幸,却未曾想到时安可能对自己有着别样的情谊。
看到乐哥儿这样,顾宁突然大笑起来,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他扳着乐哥儿的肩膀转向水缸:“你自己照照!脸都快比煮熟的虾子还红了!”
小牛扒着门框探头:“乐哥儿,你去年不是说最讨厌酸掉牙的话本子吗?怎么现在自己......哎哟!”
这回砸过来的是乐哥儿扔的烧火棍。
夜深了,乐哥儿蜷在榻上翻来覆去。
窗外月光正好,照得床头那包桂花糖莹莹发亮。
他鬼使神差地摸出一颗含在嘴里,甜味丝丝缕缕化开时,忽然用被子蒙住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