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姜忱乘着夜色回到侯府。
他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太过专注以至于没有看到廊檐下的黑影。
直到那抹黑影微动,姜忱才猛然抬头。
两相对视,相顾无言。姜忱太累,今日一系列变故让他没有反应过来,即便早有预料,他也没有想到皇帝会算计到姜南溪身上。
凌肆上前一步,走到月光下,莹白的亮色洒在对方脸上,朦胧柔和。
姜忱将头靠在青年肩颈,小声抱怨:“累死了。”
“先去休息吧。”
姜忱大半的重量压在凌肆肩上,闻言蹭了蹭:“再等一会儿,”
“——你脚酸不酸?”
他不知道凌肆站了多久,第一眼看到青年的时候心头的疲惫全部反扑,让他想要靠一靠他。
凌肆以他所言,揽住他的腰,少年的手虚虚搭在他肩上,竟是直接睡了过去。
他将姜忱打横抱起,送到他屋里。在榻前站了一会儿,把攥着衣角的手拂开,塞到被子里。
咯吱一声,门关上。
屋内的人睫毛轻颤,似乎要醒过来,最终陷入更深的沉睡。
......
第二日,姜忱起得很早,没有在卧房看到凌肆。
竹凛回他:“侯爷在后院。”
姜忱走过去的时候青年正一手执白一手执黑自己和自己对弈。最后一颗子落下,平局。
他棋艺不精,只能看出一点门道。
姜忱问:“怎么不分胜负?都自己和自己下了。”
分明就是可控的。
“有什么意思?”
凌肆瞥了他一眼,相比胜负,平局更是需要花费脑子去想的。胜负很简单,一弱一强,平衡相持不容易。
姜忱不想谈论这个,他将棋盘盖住,俯过半个身子,“你都不问我昨天发生了什么。”
“你想说就说。”凌肆掐了一把他的脸颊,揉搓了一下,“不说我自己查。”
许是有些不方便,姜忱索性坐到青年一侧,捏着他的手指把玩,将昨日遇到的事和他娓娓道来。
温和平静,完全不似昨日的紧绷。
皇后举办的赏花会只邀请了京城尚未婚配的官家女子,姜南溪也在邀请名单当中。
她满心欢喜地去,赏花会过半,皇后才说出邀请诸位姑娘的目的。
若无战乱,百姓安定,选秀按照三年的惯例照常进行。
有些想要后宫有一席之地的,自然欢喜异常,那些不想被困在宫墙的,纷纷找法子摆脱。唯一的法子就是定亲。
但是短时间内哪里找合适的定亲人,何况在皇家的眼皮子下。
皇后代表的就是皇帝的意思,如果选秀那日名单之内的人太少,自然在打皇帝的脸。所以大多数官员即便是牺牲自己的一个女儿,也不可能为了她得罪皇帝,何况在宫里受宠,对官场上的亲人也有利。
姜南溪被皇后拉在身侧,说了些可有可无的体己话,她知道她躲不掉了。
妹妹一回到家就哭,姜忱着急得不行,恨不得提刀将皇位上那个老牛吃嫩草的东西给砍了。
他不是没有想过先给姜南溪定亲,但姜家占据岭南重地,本来就被架在火上烤,违抗圣意就是在给皇帝留下把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皇帝以莫须有的罪名给斩了。
姜忱垂着头,低声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你尽力了。”凌肆沉默一瞬,摸了摸他尚未束起的头发,柔软易断,“只要姜家在,妹妹在宫里就不会受委屈。”
他突然想起离开北地的日子,风沙翻滚,遮天蔽日,镇北军全军给他们送行,目光坚毅。
他也曾想过那些凌氏的族人是否会怪他,认为他就如此蹉跎一生,放任他们被皇帝收编打乱,治罪的治罪,入狱的入狱。
但是他别无他法,整日荒唐麻痹的不仅是皇帝也是他自己。他不能后退,身后还有很多活着的凌氏族人需要他。
湮灭固然悲壮,他们也有活下去的权利,有不沦为皇族斗争的牺牲品的权利。
姜忱试探性亲了亲他的嘴角,青年没有躲开,反倒侧过脸,垂眸看他。
亲吻也是一种安慰和发泄的方式。
少年和他鼻尖相触,微微张开唇,含住他的。
几个深吻后,姜忱已经坐到他怀里了,睫毛有些湿,阳光从亭子一侧照进,穿过竹林,在相拥的两人身上画下一笔笔。
活的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