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云溪唇角,一意酸楚。
“刚柔并济?”
“我只瞧见严母,何来慈父,父亲所说,不会是你自己吧?”
“椿萱居大火那日,我问你,如果火海中人是我,你会救吗?”
“父亲回道,狠心之人,自有天收,你强行要救,便是悖逆天意。”
“好一个慈父。”
“你就是这么用心良苦,为我好的?”
“那我不顾你的性命,是不是也能算作,用心良苦为你好?”
宁寒望赶紧澄清。
“溪儿,别误解爹爹。”
“椿萱居大火,是宁洁薇算计……”
不听他说完,宁云溪一阵拍案。
“是你的错,不许攀扯我妹妹!”
宁寒望似受冤屈,惶惶无助。
“那……唉。”
宁云溪疾声厉色,愤然呵斥。
“害她殒身雪山之上,你逃避罪责,没有一句道歉,转过头来,还要拿她说事。”
“你良心何在?!”
宁寒望轻声细语哄慰,用尽毕生温柔。
“爹爹明白,你爱怜她。”
“若非事实如此,我也不想攀扯她。”
“奈何,椿萱居大火,确实是她谋计。”
“我是无辜的。”
宁云溪怒意,全然遏制不住。
“你休要混淆是非,推诿责任。”
“我怪的是纵火之人吗?我怪的是言辞凉薄之人!”
宁寒望理屈词穷。
“这……我……”
宁云溪直眉怒目。
“我就知道,你看得出是她谋计,却装糊涂,一味指责我。”
“父亲岂非寻事,故意刁难我?”
宁寒望难掩心虚。
“不是……当时,我没想清楚,不知其中缘故,后来才,才……”
宁云溪辞色艴然,严正诘问。
“我救你多少次?你害我多少次?”
“大火那日,我仅要一句温言,暖一暖心,没要求你冲进火场救我。”
“一句温言而已,你竟说不出口。可想而知,我真若深陷火海,你也只会落井下石,不可能出手相救。”
“同是一家人,为何你可以弃置不顾我的性命,我却要救你?”
“今日一事,全当那天大火,你陷落火海,我不施救,不可以吗?”
“你我二人,究竟是谁狠心,谁自有天收,谁不配被救?”
第一次被她指着鼻子责骂,宁寒望失去耐性,怫然作色。
“说来说去,不就那一件事,你抓着不放,有什么意思?”
“旧事已矣,来来回回纠结,又有何用?人,应当展望未来,要向前看。”
宁云溪一改往常恭顺,气势如虹,毫不示弱。
“父亲狡恶作为,岂止那一件事?”
“我救你,你害我,一件件,一桩桩,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父亲大概早就忘到九霄云外,用我逐一列举么?”
回思往事种种,宁寒望心孤意怯。
“你……”
宁云溪词正理直,侃侃而道。
“细数来,应从我小时候说起……”
越听越觉理亏,宁寒望截住她的话。
“好了,你不用说。”
“那些事,我都记得。”
宁云溪面色,胜过霜雪凌冽。
“父亲好记性。”
“孩儿不禁复问,慈父何来?”
宁寒望无可奈何,换回央求之态。
“从前那些事,是我做错。”
“做错事,理应赔礼道歉,理应补偿你。”
“我若殒去,何以补偿?”
宁云溪鄙弃。
“绕来绕去,父亲唯思,保住自身,何有道歉之诚?”
宁寒望姿态,卑微到谷底。
“我当真心怀歉疚,只是想不到道歉之法,要不,你教教我,我照做?”
穆蓉做出虚心求教模样。
“我也照做,请溪儿教教我。”
宁云溪用着命令口气,谦辞犹显讽刺。
“既然二位有诚意,便请跪好,历数以往过错,分别进行忏悔。”
“不光是我,还有四妹妹和五妹妹,请二位一视同仁,莫再厚此薄彼。”
夫妻二人,开始忏悔,你一事,我一事,交替进行。
错事太多,忏悔良久,无有尽头,二人双膝跪得发疼,身子不自觉微微颤抖。
事未罢,门外传来一声通禀,圣旨到。
宁寒望二人,出于习惯,起身前去接旨。
宁云溪拦住他们。
“我去处理。”
“你们跪着,自行悔过。”
灭族之祸当前,二人不敢怠慢,一丝不苟,顺意而行。
宁云溪走出房间,直面皇帝之众。
小伏子高举圣旨,安朋奕及其手下侍卫紧随其后,全数停步宁云溪面前。
见她没有跪接圣旨之意,小伏子莞笑,好心提醒。
“圣旨在此,月溪公主请接旨。”
宁云溪立身昂昂,气韵恢弘。
“顾氏圣旨,有权决定颜族中人,生或殒么?”
小伏子笑容一收,谨严回复。
“请公主慎言。”
“皇上忠心不移,从未有过冒犯颜主之行。”
宁云溪卓立不动,眉眼处,扬一分轻藐。
“无权便是无权,伏公公直说就好。”
小伏子毕恭毕敬,随之改口。
“是。”
“公主言之,是也。”
身为长辈,看着她长大,安朋奕架势,倨傲不逊。
“无权者,是你。”
“吾等,奉皇上圣旨,就地处决宁、穆二族众人,公主无权阻拦。”
“你岔开话头,仅可活命一时,挣扎无用,不如服输认命。”
宁云溪抚上银戒,假作从衣袋中,取出瑜旨,打开,示于众人。
“今有瑜旨在此,诸位请过目。”
“且问,本宫是否有权阻拦?”
安朋奕、小伏子双双一惊,同时发出一声疑惑。
“本宫?”
小伏子下意识念出瑜旨内容。
“奉天承运……”
始料未及,她握有瑜旨。众人闻之,心中感叹局势变化之突然,呆滞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进宫搜身,离宫护送,她身上藏不了瑜旨;宁府,探查清楚,无有任何不妥;府宅层层防卫,一只苍蝇也难飞进来;暗中观察帝瑾王之众,一切正常,并无异动。
怪矣,她这瑜旨,从何而来?
宁云溪申斥,义正词严。
“本宫是主,顾孟祯是臣,而你们,则是本宫臣下之臣。”
“往好听说,你们算作顾孟祯的家臣;说不好听,你们俱是反贼!”
“本宫母族,岂由顾孟祯随意处置?本宫家府,岂容汝等无礼犯上?”
她目扫众人,威仪磅礴,怒喝质问。
“诸位爱卿,见到本宫,为何不行礼?”
“莫非真如本宫所说,你等尽皆谋思逆举?!”
众人惶恐至极,伏身跪地。
“臣等,恭请帝后娘娘凤安。”
宁云溪肃然令下。
“家兄弑君一案,尚存许多疑点,自有尹司台追查,不容顾孟祯胡乱定论。”
“众卿,如实复命去,退下。”
众人翼翼行礼。
“是,臣等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