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众人从阵外看去,随着火焰的一阵阵虚实交织,郑立之那枯朽的身躯也随之不断变幻,变得虚幻至极,无法辨认。
只一晃神之间。
郑立之的身影便越来越淡,直至完全消失。
他死了。
如此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而在他盘坐之处,他的血肉、精魂在佛火的燃烧之下,竟是出现了一枚淡金色的舍利。
“舍利?!”
众修在此时都有些震惊。
郑立之并非佛修,但他的身躯却凝为了一枚舍利。
那枚淡金色的舍利此刻正左右飘荡着。
在舍利的上空,此时已出现了“轮回之门”,正要牵引它往生而去。
但此舍利要作为药引,自然是不能放任其入轮回。
元心大师在此刻敏锐出手,伸手一摄,那舍利便被吸回。
舍利又在他的控制之下,投入上方的方鼎中。
方鼎中的药液在与舍利接触的瞬间,便在佛焰的作用之下,爆发出最强烈的反应。
随着方鼎一阵激烈无比的震荡之后,一股难言的奇异味道忽然出现在众人的鼻间。
……
……
“郑道友……已化作药引?”
昭剑真人神色一怔,似乎有些反应不及。
距离郑立之盘坐入阵中,仅仅只数息时间,他便化作了虚无。
他死得太快,快到几人都没有来得及反应。
“郑道友……”
“他身已为菩提,救得苍生黎明,求得正果。”
元心缓缓开口,以此句佛偈作为回应。
随即,他又道:
“诸位道友若不想被杂念干扰,可在此刻自闭六识。”
“丹鼎正在炼化郑道友体内三魂七魄,融入他的真元血肉,那些奇异的味道,便是郑道友三魂七魄之中的平生喜悲。”
“其中唯有与周道友有关的情绪,才会留下,炼入忘情水之中……”
“他的杂念将会回归于天地……化作风雨,化作花草……”
……
……
谢长衣看着眼前的火焰大阵,一时无言。
他并未自闭六识,而是在静静地感受着那股喜悲之意。
那喜悲之意极为莫名。
他不由自主地笑着,眼中却不受控制地流下泪来。
他不知自己因何而流泪。
或是遗憾,或是不舍,或是悔恨……或是尽皆有之。
谢长衣身躯微微有些颤抖,他并不是害怕。
而是在控制着自己,想尽力保持平静。
就在这颇多感触之间,此前的记忆,慢慢出现在谢长衣的眼前。
……
……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死在了那魔族的手中,但再苏醒之时,却是已在胤龙仙城之中。
谢长衣记起,那是个难得的,能看见星辰的夜晚。
自魔族入侵之后,晋南的天空都笼罩着一场经久未散的魔云。
魔云却是在那一夜被一阵南风吹走了。
……
谢长衣也同样记起,在那大殿后方的禅院之中,与元心大师的对坐畅谈。
一缕星光,顺着纱窗照来。
面对元心大师,谢长衣没有丝毫隐瞒,显露本身容貌,自述真名。
他虽然没有直说自己的过去经历,但元心也能大致猜测出一二,推断出谢家之事。
元心先是简单地给谢长衣说了一番有关于“忘情水”以及他们营救周未的计划。
元心缓缓道:“谢道友,人固有一死,死虽简单,但死而伟大,却是困难。”
“晋南亿万黎民性命尽数悬于一线之间,还望谢道友思量。”
元心给谢长衣鞠了个躬。
他知道,谢长衣尚且年轻,实力强大,资质过人。
他不同于郑立之,他未来有着无限的可能,甚至可能作为真君接班人结婴。
要他赴死,实在强人所难。
……
谢长衣听完之后,只是微微一笑说道:
“元心大师,您不必多说了。”
“师为父。”
“为父而死,不足道哉。”
他不在意晋南黎民,但若要以自己的性命,换取周未的性命,他却义无反顾。
他在不惜一切返回外灵海之时,便已心存死志。
“阿弥陀佛!”
元心一时无言,只道了声佛号:
“谢道友可有什么愿望?”
谢长衣想了想,问道:
“元心大师,不知何时我便要作此药引?”
“尚有一月。”
“身为弟子,我未能在师父面前尽孝,此为过错。”
“长衣别无所求,但求届时元心大师能为我转交一物至师父之手。”
“阿弥陀佛!”
元心摇头笑着:“若是要转交至周道友手中,恐怕需要昭剑道友代劳了。”
谢长衣看着元心,心中这才有些意会。
他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
……
回忆随着方鼎中那股莫名的味道消失,而渐渐止歇。
谢长衣的眼前仍然是大殿中的佛焰以及方鼎。
方鼎此时不再动荡,而元心大师也开口道:“忘情水,已凝一成余。”
谢长衣缓缓站起身来。
“是时候了。”
他长出了一口浊气,低声道。
他换了一身衣服,并从怀中取出了一个淡紫色的储物袋。
储物袋中,便是他在这一月时间,选了又选,挑了又挑,想要拿给周未的东西。
谢长衣走到昭剑真人面前,微微躬了躬身,深吸口气道:“劳烦昭剑前辈,替我将此储物袋转交师父。”
说完之后,谢长衣便仿若是再无任何牵绊一般,从容地走向那燃着熊熊佛焰的大阵之中。
昭剑真人极为郑重地将那储物袋收下,缓缓地点了点头。
“道友……”
“珍重!”
谢长衣脚步微顿,并未言语,只转身对着众人拱手一礼,便拂袖转身,没入佛焰。
……
……
另一边,吴心慈看着谢长衣的背影,心中颇有些感慨。
“真没想到……竟会是今日之局……”
她感慨之时,耳边也同时传来了赵灵儿的声音:“吴道友从前可不是感慨万千之人。”
赵灵儿面色极为平静。
“赵道友,难得你还记挂着我。”
吴心慈嘴角微微上扬,浅浅地笑了笑:“但人终究是会变的。”
“人会变?”
赵灵儿低声自语道。
她听到这一句时,忽的恍惚不安起来。
“说起来,赵道友为何会来此?”
“要作为忘情水的药引,需要他在你身上有着真情在。”
吴心慈看着赵灵儿,调侃道:“你与他阔别多年,他与你哪还有什么情愫?”
“倒不如快些离开此地,不必受这度化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