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冥县,县城。
残存的血腥味尚未被海风吹散,城头已换上了大汉的赤色龙旗。
董袭大马金刀地坐在刚刚被清扫过的县衙主位上,将头盔往案上一顿,发出沉闷的响声。
“速度快!把缴获的粮草军械清点入册,伤员就地安置!留下一千人守城,其余人等,补充完干粮饮水,随我即刻北上,直扑带方!有伯言在,乐浪郡的援军来不了的!”
“喏!”
整个海冥县城,在汉军高效的组织下,如同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迅速完成了战后的收尾工作,兵锋直指带方城。
原来,早在汉军决定突袭海冥的同时,陆逊便已向董袭请命,由他自率一军,而是乘坐快船,沿着海岸线直插乐浪、带方两郡之间,意图挡住乐浪郡的援军!
带方县,郡守府。
田豫正捧着一卷竹简,眉头紧锁。
近一年来,他殚精竭竭虑,一改曹彰过去的横征暴敛,安抚三韩旧民,整顿兵备,与临屯的夏侯尚互为犄角,这才勉强将汉军的攻势挡在了慰礼城一线。
可他心中清楚,这不过是饮鸩止渴,只要长安城那位大汉天子愿意,这脆弱的和平随时都会被撕碎……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都因恐惧而变了调。
“府君!不好了!海冥……海冥失守!董袭的大军正全速北上,先锋离此地已不足六十里!”
“什么!”
田豫手中的竹简“啪”的一声摔在地上,他猛地站起身,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至今还未接到曹丕的任何消息,他不明白汉军撕毁停战协议,悍然来攻的理由,但眼下的局势已不容他多想,多年的沙场经验让他瞬间冷静下来。
“快!立刻点燃烽火,向乐浪郡鲜于嗣求援!再传我将令,关闭四门,所有兵卒即刻登城!将府库中所有的滚木、礌石、火油都搬上城头!快!”
“喏!”
在田豫果决的命令下,整座带方城瞬间动了起来。
当董袭率领的汉军先锋出现在城南三十里外时,城头之上,无数燕军早已枕戈待旦,等待着汉军的到来。
“田国让……自那田子泰抑郁而终后,这辽东就属你老小子最能折腾!”
董袭勒马立于阵前,咬牙切齿地瞪着城楼上那个熟悉的身影,满腔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也不怪董袭如此气恼,在三韩对峙的这些年,若非田豫在此苦心经营,收拢民心,硬生生将战局拖延至今,这三韩之地,恐怕早就尽数插遍大汉的龙旗了!
“老东西,今天我看你往哪儿跑!伯言早已断了你的后路,你就乖乖在这座孤城里等死吧!”
说罢,董袭猛地抽出腰间环首刀,向前一指,声如雷霆!
“全军!进攻!”
“杀!”
在震天的呐喊声中,无数汉军士卒推着云梯,如同赤色的潮水,向着带方城冲了过来。而就在带方城下战鼓震天、大战开幕的同时……
乐浪郡,朝鲜城。
作为武帝征服卫氏朝鲜后设立的乐浪郡治所,朝鲜半岛北部的行政中心。
“什么!汉军围攻带方城!快!调集兵力,救援!”
在得知田豫的情况后,新任乐浪郡守鲜于嗣连忙调集兵力,前往带方救援田豫。
然而,当他领着万余大军抵达浿水,也就是后世的大同江畔时,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如坠冰窟……
只见宽阔的江面之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汉军的艨艟与冒突战船,赤色的龙旗遮天蔽日。更可怕的是,在南岸的滩涂阵地上,一个布置周密的军阵已经成型!
那是一道由上百面一人多高的重盾组成的钢铁城墙,盾墙之后,是无数闪烁着冰冷寒光的弩车。
而在盾墙与弩车之间,一排排身着重甲的汉军士卒手持陌刀,沉默伫立。
那正是陆逊根据刘瑁所授的图纸,结合江东水师的特点,复现出曾经大败曹军的大杀器,却月阵!
“将军,汉军兵力不多,似乎是想凭此阵拦住我等去路!”
副将观察片刻,请示道。
“此阵再难打,也得打,不然带方郡危矣!”
鲜于嗣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他岂能看不出此阵的可怕,但如今田豫求援,无论如何,他都得出兵!
但鲜于嗣还是低估了此阵的威力,如今留守在此的天地骑在一年的战斗中损失惨重,而剩余的千余骑都在带方,不然恐怕就能认出这就是曾经让天骑都折损严重的却月阵了……
“传令!全军冲锋,冲垮敌阵,不得有误!”
“喏!”
“杀啊!”
数千燕军争先恐后地冲向汉军,在他们看来,尽管前期伤亡不小,可只要能冲到阵前,应该就有胜机!
燕军无数投石车狠狠掷出,朝着汉军头上砸去,但汉军却似乎根本没有看到一般,巍然不动,只有被砸到的汉军士卒骨断筋折,但整个阵势却丝毫不断。
阵中,陆逊一袭白袍,立于阵中,望着蜂拥而来的燕军,那张俊秀沉静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敌人踏入射程之内……
当第一批燕军进入弩机射程时,陆逊缓缓举起了手中的令旗。
“放!”
“嗡!”
仿佛死神的蜂鸣,盾墙之后,数百架早已上弦的强弩在同一时间激发!黑压压的箭雨瞬间腾空而起,化作一张死亡的巨网,朝着冲锋而来的燕军当头罩下!
“噗!”
“噗!”
“噗!”
“啊!”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响彻战场,冲在最前方的燕军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成片成片地倒下。
坚实的甲胄在重弩的攒射下,脆弱得如同纸糊,鲜血瞬间染红了滩涂,后续的士卒踩着同袍的尸体,眼中满是惊恐,却依旧在将官的逼迫下,疯狂地向前冲锋。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第二轮、第三轮……无穷无尽的箭雨……
当侥幸冲破箭雨封锁的燕军残兵,终于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冲到那道钢铁盾墙之前时,迎接他们的,却是更加彻底的绝望!
“斩!”
陆逊的令旗再次挥下。
只听一声整齐划一的暴喝,盾墙的缝隙间,无数雪亮的刀光猛然劈出!
那些长达丈余的陌刀,在汉军步卒的手中,化作了最恐怖的绞肉机器。
刀光落下,人头滚滚,断肢横飞,无论何人,皆被一刀两断!
这已经不是战斗,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燕军的血肉之躯在那森然的刀墙面前,显得那般无力而可笑。
整个浿水北岸化作了一座修罗地狱。燕军的尸体层层叠叠,鲜血汇成溪流,染红了江水。侥幸未死的士卒,则彻底被吓破了胆,拼命地向来路逃窜。
鲜于嗣立于北岸,面色惨白,浑身颤抖,在这一刻,他明白,带方郡的田豫,完了……
五日后,带方城。
董袭一身甲胄,立于城外的望楼之上。
他遥望着那座在风雨中飘摇的孤城,脑海中回忆起陆逊临行前的建言,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
“围而不攻,攻心为上。”
在他的授意下,汉军主力后撤五里,只留下少数部队将带方城围得水泄不通,却不再发动猛攻。取而代之的,是一场不见血的诛心之战……
每日清晨,都有被俘的燕军士卒被押到城下,声泪俱下地诉说着汉军均田分地、善待俘虏的仁政。
那些刚刚分到田地,过上安稳日子的马韩百姓,也纷纷现身说法,用最朴实的语言,描述着对未来生活的憧憬……
此消彼长之下,城中守军的士气一日比一日低落。
田豫虽对三韩旧民还算宽和,但那也只是相对燕国过去的暴政而言。如今汉军展现出的强大与仁慈,如同一颗种子,在那些本就心怀不满的三韩士卒心中,迅速生根发芽。
“杀!凡妖言惑众者,立斩不赦!”
田豫察觉到军心的动摇,当机立断,在城中掀起了一场血腥的清洗。
数十名私下议论投降的三韩士卒被当众斩首,在这种时刻,他毫不犹豫的撕下了仁慈的面具,试图用铁血手腕,震慑住这股不断涌动的暗流。
然而,高压与杀戮,换来的不是畏惧,而是更深的怨恨与绝望。
“这援军……怎么还不来啊!”
田豫站在城头,望着北方,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熄灭。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面无人色地冲上城楼,声音嘶哑:“报!府君,不好了!东……东门守将……他反了!他打开了城门,汉军……汉军已经杀进来了!”
“什么!”
田豫闻言,如遭雷击,身体剧烈地晃了晃,面如死灰。
夜色中,带方城东门在沉闷的“嘎吱”声中轰然洞开。
董袭手持环首刀,一马当先,率领着如狼似虎的汉军,在叛将的引领下,潮水般涌入城中!
一场短暂而血腥的巷战之后,燕国在三韩的统治核心,带方郡,宣告陷落。
田豫在上千天地骑的拼死护卫下,从西门杀出一条血路,狼狈地向东部濊貊所在的深山中逃窜而去。
董袭则驻马于高耸的城头,望着城中跪地投降、瑟瑟发抖的燕军,放声大笑,声震四野。
如今带方已下,接下来便是乐浪了……
一面巨大的赤色龙旗,在带方城的上空缓缓升起,如同一团燃烧的烈火,向整个天下宣告,这片失落的半岛,即将彻底迎回它真正的主人。
而董袭的威名,也随着这一战传遍三韩,令整个天下为之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