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城的英国公府。
许贯忠有些病恹恹的,前些日子安道全按照惯例对朝中重臣进行体检,认为许贯忠肩膀手腕有毛病,而且时常胸闷气短,应该休息一下。
当时就把王伦给吓坏了,梁山众兄弟为官为将多年,许多领兵的将领们都是一身的病,其中尤以孙安为甚。
孙安一个关中人,先后驻守江南、辽东、朝鲜,回到京师后就被诊断出有心血管方面的疾病,被王伦强制要求必须休养,严格遵从太医署会诊的太医们给出的康复建议。
又好比李逵,这黑厮留在京师,闲时就跑去民间的赌场玩耍,他不闹事,王伦也由着他,实在是李逵也有着与唐太宗时胡国公秦琼一样的疾病,战争中受伤次数太多,流血过多,导致气血不足。
与孙安情况类似的还有很多人,比如酆泰,此前常年坐镇陇南地区,也就是吐蕃高原东部一带,回到东京城后一检查,也是一身的病,呼吸不顺畅、睡眠质量差,也被留在京师养病了。
同样还有袁朗,当初袁朗从川西南杀到后世昌都一带,就被王伦紧急召回,如今在河西走廊坐镇,王伦就是担心他也跟酆泰一样落下一身的疾病。
前宋有一个很扯淡的现象,那就是民间医学进步快速,但是太医的水平相比唐朝反而大倒退,甚至太医署还出现了“学阀垄断”的现象。
安道全在接手太医署后就曾经吐槽,说他看过太医署留存的各种资料,尤其是给历代前宋官家们开具的药方,都是四平八稳的,既治不了病,也吃不死人。
所以王伦对太医署进行了改革,太医署不再是只服务皇室和权贵高官,而是作为天下医学堂以及医馆的最高管理与学术机构。
这让太医署的太医们胆子也大了起来,至少他们看给官员诊断看病时,敢于用药了。
安道全建议许贯忠应该休息一下,王伦听从专家的意见,便要求许贯忠带薪休息,又亲自来府上探视。
若是放在阴谋论人群的眼中,这是皇帝不信任大权在手的英国公,怕不是盼着英国公早死啊!
英国公府的后花园,王伦与许贯忠两人坐在池塘中的凉亭里,桌上放着一个瓷盘,里面冰镇着一瓶高昌葡萄美酒。
“老兄弟,该歇一歇了!”王伦毫无皇帝该有的仪态,就这么放松着躺在躺椅上摇晃着身体。
身为皇帝,王伦同样一点儿也不轻松,赵佶给他留下的烂摊子实在太大,可以说赵佶搜刮民间享受了,王伦却要替他擦屁股缝补一切。
为了让走向内敛的华夏文明重新变得积极起来,这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办到的,也不是王伦颁布些圣旨就能扭转的。
而且为了让华夏再度对外积极、并且从理论上对行为作出解释,王伦还撰写了大量的文章,这些文章都是理论性的,他试图从底层逻辑方向进行辩论和解释,从而为后人指明一些方向,稍稍拨开历史的迷雾,让华夏未来尽量不会走得偏移。
作为尚书令,许贯忠的生活并不奢靡,少年时他的家境并不差,所以他对物质的享受是有一个阈值的,他也从不在王伦面前刻意表演,显示自己多么低调似的。
这一点许贯忠与萧嘉穗很相似,毕竟都算是世家子,朝廷的俸禄、待遇又很丰厚,他若是执意表现得生活简朴,反而是虚伪了。
常年坐在书桌前处理政务,许贯忠与王伦一样都有肩膀手腕的小毛病,尚书省事务繁琐,他便连日常锻炼身体的时间都少之又少,五十多岁的身体也无法承受太多了。
“总归是有许多舍不得啊!”
许贯忠叹了一口气,他记得自己当初刚上梁山时,山寨头领只有几十人,随着梁山的规模越来越大,一直到夺了天下,他的事务也就愈发沉重。
王伦的意思,是让他放权,许贯忠并不恋栈权力,他视武侯诸葛亮为偶像,也期望能够功成身退归隐家乡,那么此生就再无遗憾了。
但眼下他还不能放手,东征日本的战事还没有结束,佐渡金山还没有被汉军占据,倭人国主还在顽抗;西域的波斯人刚刚得到惩罚,朝廷还没有梳理西域,没有打通陆上南下印度的通道。
大理国内附为云南行省不久,若要彻底消化云南,朝廷要做的事情还有许多,哪怕朝鲜行省也是一样的,什么时候被彻底消化为汉地,就连许贯忠也不知道。
每个有追求的汉人都有一个汉唐梦,本朝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许贯忠实在不愿意就此放手,这无关权力,而是理想。
王伦笑了笑:“你我鬓发皆白,人生四五十载,倏忽即过,经国之大事若不能有始有终,难免遗憾。”
他端起玻璃酒杯饮了一口葡萄酒,继续说道:“国事繁琐,我也有些疲了。你且养好身体,只待日本投降、李朝内附,朝廷开海南洋,海上陆上连通天竺,或许那时候就可以歇一歇了。”
许贯忠诧异了一下,过了一会儿顿时笑了,王伦从前跟他聊起前朝旧事,曾经感叹唐玄宗年老固执导致“安史之乱”,认为唐玄宗若是死在天宝初年,那就是一世明君,结果便只能算半世明君了。
所以王伦也表示,自己老时,难免也会固执起来,这对天下并非好事,不如时机到了便退位,也不耽误年轻人按照自己的想法治理国家。
王伦这番话已经说得明白,他给自己定下了一个期限,做完这些事后,大约就要主动退让,那时候太子王闻大概年近三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也好接班。
这些话王伦只会在私下里与许贯忠等极少数人说起,也算是王伦与许贯忠的一种约定。
“那我便好好养病,与陛下一起,再坚持五年吧!”
许贯忠从不怀疑自己的忠诚,也从不怀疑王伦对他的信任,他也期待着君臣相得,也留下一段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