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并不是头一次碰面。
上一次相见……
还是夺龙泉宝藏的时候。
那时袁天罡还没死,李嗣源也活着,李星云还是名义上的天子。
李昌平才只刚刚完成越阶。
从一个杀手变成一方诸侯。
麾下所辖,也是最贫瘠的关中地区。
在那之前……
所有人都不知道袁天罡会死!
也没人会想到,不良帅的死亡,并没有解开他们野心的枷锁。
龙泉之变,仿佛成为一个原点。
让世界朝着不可控的方向走去……
李昌平以更霸道,更肆无忌惮的方式接管了袁天罡留下的棋局!
如果说……
不良帅是在棋盘上落子。
他就是在制订棋局的规则。所有妄图挑战他规则的人,都被踢出了局。
而今数年过去……
再相见,早已物是人非。
无论刚才怎么给自己加油打气。
光是看着站在山顶的身影,与那淡淡的目光对视,就能让人寒彻肺腑,感受到刺骨的凉意!
咕嘟~
马殷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上一刻,他还在为调节了众人的气氛而得意,自觉有太宗之相。
可等真正面对上,竟连气都喘不上来。
压力怎么会这么大?
这就是血屠草原,征服漠北的唐皇?
比在龙泉时,强了数倍不止!
“唐帝!你敢来此设伏。就不怕金陵有变,李昪抄了你的后路?”
“哼……”
李昌平轻哼一声。
身边周围立时站起了无数唐军。
数十架抛石机出现,对准飘荡着五颜六色旗帜的战船。
“多少年了……朕好不容易才腾出手,来收拾你们这群垃圾。”
“抄朕后路?金陵与朕后花园何异?”
说话间,将手一招。
抛石机上,那早已被拉到极限的绳索应声而断。
抛出的却不是石头,而是一只只陶罐。
砸在船上,摔个粉碎。
里面液体随之洒落。
即便有些流入江中,却也并未下沉,而是徐徐缓缓的铺满江面。
“黄泉路远,你们先行一步,李昪很快就来作陪。”
“不好!是火油!”
嗅着空气中刺鼻的气味,孟知祥慌了。
“撤!撤!快撤!”
“调头!”
……
生死面前。
本就自私自利的各诸侯王,谁还有心思管盟友?
一个个都想着先逃命……
军士们手忙脚乱,连带着后边泾渭分明的各色战船都互冲、互撞在一起。
三艘,十艘,二十艘……
从大到小,从少到多。
就在像一碗水里打起漩涡,越转越快,再不受人力控制。
与此同时……
遮云蔽日的火箭,也在众诸侯嘶喊哭嚎声中,无情覆盖了下去。
随着火光冲天而起。
唾骂声,求饶声,以及一道道在烈火中挣扎的残影若隐若现。
李昌平不为所动。
任凭这炼狱一般的场景,映射进瞳孔,显的无比妖异。
他见过无数比这更惨烈的画面!
只不过那些画面中,烈火焚烧的不是诸侯战舰,而是一座座村庄城池。
在烈火中哭吼求饶的~
也不是军兵,而是女人和孩子。
就这船玩意儿,里边像人的都只是少数,今天本来就没打算让他们活!
索性一股脑全烧了……
————
金陵。
“你说什么?李昌平根本没围城?唐军早就走了?那城外的……是空营?”
李昪做梦也没想到……
在他如履薄冰时入仕。一路帮他谋划到如今位置的心腹爱臣,会背叛他。
“点兵,点兵!朕要抄唐军后路!”
“李昪,别白费力气了。金陵,你现在说了不算!”
到这个时候,王朴索性不装了。
往左右一使眼色,靡格舒与荼罗石自阴影处而动。
房梁上,也冒出数十支箭锋。
“巫蛊?娆疆?”
看着这些陌生打扮,却对大殿轻车熟路的人,李昪眼睛逐渐血红:“为什么?朕哪里有对不起你?”
“你没有对不起我……”
王朴摇摇头道:“只是从一开始,你就是规则里的一枚棋子。”
“用李氏之血调动起你野心,再借你的手除掉徐温。这样,我们就可借徐知询和你,大肆往金陵安插自己人。”
“你离开深耕多年的江州,入主根基最薄弱的金陵。淮河一战,忠于你的将士又死伤殆尽。”
“这里早已不是你的地方了……”
“包括今日之前,送你的战报也都是假的。”
“唐军从没围城,只在城外休整一天,就去皖口设伏了。”
“那些空营也就为了装装样子,每日留了百人击鼓,哄骗你而已。”
“你和徐知询打仗,给江淮百姓所加的税负,还有跟洛阳换取兵器战马的粮草,也没动用。”
“都停于淮水,等着陛下入主江淮,收服民心之用!”
“所以……从头至尾,都是骗局!”
李昪无助的瘫软在椅子上,双目望空。
“呵呵,也就是说,你是在给李昌平卖命了?这些娆疆巫蛊,也是他的手下?”
“龙泉之变后,他亲赴十万大山,灭十二峒,压服了娆疆诸部……”
这次说话的,是站在王朴身后的亲兵。
眼神复杂,缓缓摘去头盔,露出满头银发:“娆疆尤川,奉大唐皇帝令,助王朴控守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