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小鹿不知道自己怎么到的青丘。只觉得穿过一片浓雾,眼前的景象就完全变了。
不再是城市的高楼,而是一片望不到边的山林,灵气浓郁得几乎化成雾气。
空气里有草木清香,还有一种……动物的味道。
脚下是松软的草地,周围静悄悄的。
但很快,细碎的声响传来。
草丛里,树枝上,石头后面……
探出一个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全是狐狸!
红的、白的、黄的、花的……
各种颜色的小狐狸,睁着圆溜溜、充满好奇的眼睛盯着他。
它们有的只有巴掌大,走路还摇摇晃晃;有的稍大些,胆子也大点,敢凑近几步嗅嗅他。
这些小家伙身上只有微弱的灵气,大部分甚至还没开灵智,就是普通的狐狸崽子,只是本能地被姬小鹿身上特殊的气息吸引。
“吱吱……”
“嘤嘤……”
细嫩的叫声此起彼伏。
姬小鹿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看着这些小狐狸,眼神依旧疲惫,但紧绷的身体似乎因为环境的纯粹,这些小生命的无害而稍微松弛了一丝丝。
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小狐狸们或好奇地跟着他跑一段,或被他走过惊得四散躲藏,很快又聚拢。
这片山林,仿佛是狐狸的乐园。
走了不知多久,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巨大的山谷出现在眼前,谷中央没有森林,而是一片平整光滑、如同白玉铺就的巨大平台。
平台尽头,趴伏着一道巨大的白色身影。
那是一只庞大得难以想象的白色狐狸!
它安静地趴在那里,像一座覆盖着白雪的小山丘。
最惊人的是,它身后舒展着八条巨大的、蓬松的尾巴,每一条都仿佛蕴含着磅礴的力量,在阳光下流淌着淡淡的月华般的光泽。
八尾天狐!
仅仅是看着它,姬小鹿就感到一股无形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威压笼罩下来,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但同时,他体内沉寂的神血似乎也微微波动了一下。
巨大的狐首微微抬起,一双深邃如浩瀚星空的眼眸看向姬小鹿。
那眼神里没有恶意,却充满了审视、沧桑和一种……等待已久的了然。
一个温和、平静,却带着无上威严的女声直接在姬小鹿脑海中响起:
“你来了,身负神血的孩子。我等你……很久了。”
随着这个声音,姬小鹿看到旁边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一闪,胡灿儿出现在平台边缘。
此刻的她,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妩媚跳脱,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恭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她快步走到八尾天狐巨大的头颅前方,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额头深深触地,声音带着发自内心的臣服:
“母亲大人!神血大人……已至。”
八尾天狐的目光从姬小鹿身上移开,落在跪拜的女儿身上,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接着,那威严的女声再次在姬小鹿脑海响起:
“灿儿已将你之事告知于我。身负神血,劫难重重,此地远离尘嚣,可为你暂避之所,亦可助你修行。你体内神血初醒,力量驳杂难驯,需以青丘灵脉与古法引导,方可稳固根基,通达大道。”
姬小鹿沉默着。
他现在确实无处可去,力量也一团糟。
青丘的灵气让他感觉稍微舒服了一点。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姬小鹿便在青丘住了下来。
修行异常枯燥艰苦。
八尾天狐亲自为他梳理体内混乱的灵力,引导神血的力量。
青丘浓郁的灵气被聚拢,一遍遍冲刷他的经脉,洗练他的筋骨。
古老的狐族秘法被传授,用以沟通天地,调和神血与人身的冲突。
时间在修炼中飞逝。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静修, 每天雷打不动,子时和午时,姬小鹿就坐在白玉台边缘,对着八尾天狐的方向。
胡灿儿或者她指定的狐族长老在一旁护法。
浓郁的青色灵气像水流一样被引导着,强行灌入他体内。
过程很痛苦,像无数根针在扎,又像被巨浪反复拍打。
姬小鹿眉头都不皱一下,闭着眼硬抗。
灵气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冲刷着每一寸经脉,试图洗去“杂质”,让神血更纯净。
结束后,他往往脸色更白一分,身上的“人气”似乎也淡了一分。
狐族传承久远,有许多沟通天地、引动自然之力的法门。
胡灿儿成了他的“老师”,捧着一卷卷古老的兽皮或玉简,念诵着晦涩的咒文和行气路线。
姬小鹿学得很快,几乎过目不忘。
他尝试引动山风,风便呼啸而来;试图聚拢水汽,掌心很快凝结露珠。
但他脸上没有任何学会新东西的喜悦,只有一片漠然,仿佛只是完成一项指令。
神血的力量在缓慢觉醒,但也带来反噬。
有时他静坐时,皮肤下会突然浮现诡异的金色纹路,身体像被架在火上烤;有时又冰冷刺骨,呵气成霜。
这种时候,胡灿儿会立刻启动白玉台上的古老阵法,汇聚青丘地脉的清凉之气帮他压制。
姬小鹿咬着牙,浑身颤抖,汗水或冰霜浸透衣衫,但绝不发出一声痛哼。
熬过去后,眼神更冷一分。
他吃的也越来越少。
最初胡灿儿还会变着花样弄些灵果、灵泉,后来发现他几天不吃也无所谓,只是汲取天地灵气。
话也越来越少。除了必要的修行问答,他能一整天不发一言。
坐在那里,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玉雕。
胡灿儿名义上是护法,实则像个贴身侍女。
姬小鹿修炼弄脏了衣服,她会默默拿去清洗;他静坐太久,她会轻声提醒该活动筋骨;甚至他偶尔被神血反噬弄伤,也是她小心地替他包扎。
动作轻柔,眼神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专注。
胡灿儿有时会故意靠近。比如递灵果时,指尖“不经意”划过他的手背。
夜里送安神的熏香,衣襟会开得低一些,露出雪白的脖颈。
或者在他闭目打坐时,坐在不远处,用那双勾魂的狐狸眼静静看着他,眼波流转。
可惜,姬小鹿要么毫无反应,要么直接闭眼隔绝视线。
他的眼神扫过她精心展现的风情,和看一块石头、一棵树没什么区别。
八尾天狐对姬小鹿的进度很是满意,授意道:“可引天雷,锤炼神血”。
姬小鹿尝试引动雷霆之力。一道细小的电弧失控,劈中了旁边看热闹的胡灿儿的尾巴尖。
一股焦糊味传来,胡灿儿“嗷”一声跳起来,抱着冒烟的尾巴尖,眼泪汪汪。
姬小鹿瞥了一眼,继续面无表情地练习控雷。
胡灿儿气得直跺脚,又不敢发作。
青丘有灵泉,姬小鹿在偏僻处沐浴。
几个胆大的、刚能化形的年轻狐女偷偷跑去“瞻仰神血大人”。
隔着氤氲水汽,只看到肌肉线条流畅却不贲张,皮肤在月光下泛着玉色,黑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侧,侧脸冷漠如霜。
她们看得脸红心跳。
结果姬小鹿头都没回,一道水箭无声射出,精准地打在她们藏身的岩石上,吓得她们花容失色,狼狈逃窜。
胡灿儿知道后,把那几个小狐狸狠狠训斥了一顿,自己心里却有点莫名的烦躁。
神血对狐族有天然的、近乎本能的吸引力。
加上姬小鹿外貌本就出色,修行时气质愈发清冷出尘,像高岭之雪、天上孤月。
许多狐女,无论修为高低,都对他心生向往。
小狐狸们会叼来山里最甜的灵果,放在他打坐的地方。
刚化形的少女狐妖,会红着脸送上自己编织的花环或精心打磨的灵石。
甚至有些修为高深的狐女,会在他经过时,故意展示曼妙舞姿或清越歌喉。
无论何种示好,姬小鹿的反应都一致——无视。
果子放在那里,腐烂了也不碰;花环灵石,视而不见;歌舞表演,他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径直走过。
他周身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冰墙,将所有炽热的情感和期待都冻僵、隔绝在外。
久而久之,狐族私下都叫他“小神仙”或者“玉面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