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疑惑、惶恐、不安。
不同的心理变化在严家人的脸上一一呈现。
“严... 大小姐,你怎么来了?”
严母努力平稳着自己的声音,但那双想看又不敢一直看的眼睛,还是出卖了她的慌乱,以及被隐藏在深处的期待。
将几人的神情收入眼底,夜慕月勾唇。
“怎么,你们不是一直想要我回来的吗?现在我来了,但你们看着,好像不太欢迎我。”
“我没有。”严馨立刻出声反驳,她小跑地离开又返回,手上多了一份文件。
没错,就是那份严振给的股权转让书。
“姐姐你看,我做到了,这是爷爷给我转让书,我可以现在就做一份新的,把这些股份都给你。”
双手献上文件的严馨,满心满眼都是夜慕月,丝毫看不到严家其他人,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表情。
“馨儿你... ”
“严馨,你在干什么?”严振不可思议地问道,一股说不明的怪异感,自他心头涌出。
“我在给姐姐严氏的股份呀。”像是完全没懂几人惊诧的点,严馨一脸纯真地回答。
“爷爷你不是说想要姐姐回来接手严氏的吗?现在我把股权给姐姐,不就是实现了你的愿望,为什么你还要不高兴?”
用最温顺的口吻说着最令人遍体生寒的话,或许就是用来形容此时严馨的模样。
没有继续要解惑的意思,严馨双手勾住夜慕月的手臂,不想浪费一分一秒可以和对方在一起的时间。
“姐姐,你什么时候来海市的?这次待多久?你在海市的这段时间,我可以跟着你吗?”
随意翻看了下严馨递给自己的文件,夜慕月刚准备说些什么,就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我可以吃这个蛋糕吗?月姐姐。”
这声音,出自从一开始就被忽略的小三儿。
只见不知何时走去餐厅的她,正对着蛋糕咽口水,然后便可怜兮兮地抬眼看向夜慕月。
她发誓,她不是故意要破坏这紧张气氛的,可她今天还没吃过东西,她饿了。
圆圆的大眼睛将小三儿的心理描述一字不差地表达了出来。
“不可以!”掷地有声地拒绝瞬间夺回了夜慕月的视线,也让她收回了要说可以的话。
严馨有些倔强地看着夜慕月:“姐姐你还没吃,她不可以。”
眸光轻闪,夜慕月抽出被禁锢的手臂,在严馨以为要被推开的当下,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去切两块,我尝尝。”
发顶的余温还在,严馨有些愣愣地伸手覆上自己的发顶,暖暖的,好开心。
目送严馨提着蛋糕进厨房,夜慕月垂下眼帘,再掀起时,已经没了刚刚升起的温度。
“严恒,去陪她。”
径直坐下的夜慕月并没有给严恒任何眼神,这话是对他说的,也是说给小三儿听的。
如果严恒不动,自然会有人帮他一把。
严恒很想说不,却被一旁始终察言观色的严母拦住,最终只能在深深看了眼夜慕月后,妥协般地去找严馨。
厨房的门被拉上,预示着一场单方面的“杀戮”要开始了。
“严馨突然的努力是因为你,是你指使她进入严氏的,为了要从我手上夺走,是不是?”
严振哑着声质问:“你如果想要严氏,我可以给你,何必绕那么大一个圈子。”
“自然是为了让你体验下,被相信的人背叛抛弃的滋味。”
夜慕月架起腿,嘲讽地看向严振:“如何,这感受够你回味多久。”
“放心,我不会那么快让严氏消失的,我会一点点毁了它,直到你,与世长辞的那一天。”
胸膛明显的起伏,是严振在自我调节的表现。
半晌,他长吐一口气,连带着面上都没了任何恼怒的表情。
疲惫占据了他的脸庞,令那些沟壑都显得更深了些。
“过去种种,我承认是我自私,但我不得不那样做,你现在身处高位,应该更能明白我,没有什么抉择是可以两全的。”
“现如今我已经歇了让严氏再创辉煌的心思,你也看到了我的放权,我现在只是希望严氏可以不被掩埋在历史的长河中,仅此而已。”
严振深吸了口气。
“如果你想,我可以道歉,为了那些不得不作出的选择,而对你造成的伤害,诚心道歉。”
“呵。”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夜慕月冷嗤。
“严振,不是所有道歉都能得到原谅的。”
“那要是我跪下来求你呢,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们。”
在严庭松夫妇都没反应过来的刹那,严振就这样,直直地跪了下去。
“爸!你在干什么?!快起来。”
严庭松在受惊吓的同时,忙去拉跪在地上的老者。
可或许是严振的破釜沉舟,让严庭松居然不能第一时间,拉起这个已经年过七旬的老人。
至于另一边的严母,则是被眼前的画面冲击到只会呆愣在原地。
“心蕊,别愣着,你快帮忙啊。”
似乎是严庭松的焦急呼喊让严母回了魂,她冲到夜慕月的身旁,试图唤起对方,哪怕是一丁点的不忍。
“大小姐,他好歹是你爷爷,不管发生了多少事情,我们都可以好好商量解决,你快让他起来啊。”
冷冰的黑眸与浑浊的灰瞳在对抗,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了起来,直到夜慕月笑了。
垂眸的低笑声逐渐放大,刺激着客厅中的三人。
严母离得最近,她不知道要怎么形容此刻夜慕月的眼神。
只知道好冷,冷到刺骨,冷到她,不敢动一丝一毫。
放下架着的腿,夜慕月挺起因为发笑而微弯的脊梁。
“严振啊严振,为了严氏,你还真是,什么都愿意做。”
示弱的面孔猛然僵硬,然后出现龟裂,被揭穿心思的严振也不再执着地演下去。
“严氏是我们严家世代的心血,我想让它一直存在有什么错,我已经让出了控制权,你为什么一定要毁了它!”
如同困兽的嘶吼,吼出了严振内心深处的执念。
这是他这一辈子要护住的东西,他不可以让任何人去破坏它,严氏不能在他手上毁灭。
绝不可以!
猩红狠毒充斥在严振已经浑浊的双眼中,却在对上黑到仿若深渊的眸子时,瞬间分崩离析。
“它怎么可能一直存在呢,在二十几年前,它就应该被埋没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悄悄消散,连渣都不剩。”
“严振,是你的无能,才会让严氏停步,才会让它,毁在你的手上。”
“够了,别说了!”严庭松陡然出声制止。
他能感受到自己父亲那止不住颤抖的身躯,以及浓重到如同打鼓般的喘气声。
那是身体快要支持不住的表现,是不能再受刺激的警告。
“大小姐,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是我这个父亲无能,当年是我没有坚持要去救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放过我们吧。”
严庭松颤抖的声音里含着忍痛的哭腔,而另一边的严母,早已经泪流满面。
她已经顾不上害怕,猛地扑倒在夜慕月脚边,双手紧紧握着对方的手臂。
“不,都是我的错,是我贪慕虚荣,是我不愿意放弃荣华富贵,你要怪就怪我,但求你,看在我们流着相同血液的份上,算了,好不好?”
夜慕月垂眸,低声重复着。
“是啊,同样的血。”
略微侧首,夜慕月指间轻动,帮严母拂去面上滑落的泪珠。
很轻,很柔,却又透着无限的冰冷。
强烈的反差,令严母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能呆呆地看着对方,直到一句低喃,打破了这脆弱的假象。
“这血,我不想要的。”
惊恐的双眼倒映出撒旦的微笑,让跌坐在地的人连疼痛都感受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红唇,吐出可怕的话语。
“我不想要的血,只能换掉,可我不想受苦,所以,只好为难你们了。”
“什么意思?你在说些什么?”
严振父子同时发问,恐惧第一次那么具象化地控制着他们的心脏。
“辛苦你们,把身上流着的血,换一下。”
美丽的笑容,衬托出言语中的血色,显得异常妖艳。
“这样,我们就不会再有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