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曾经让霜六困惑不解的话语,此刻却在她的脑海中异常清晰地回响着。
直到现在,她才恍然大悟,原来每次来到这个院子里,这个男人总会因为苟贵发出一点声响就对他恶语相向、破口大骂,而那时的她,根本听不懂这些话的含义。
霜六的双眼被愤怒所蒙蔽,她的理智已经完全被吞噬。
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替苟贵杀了眼前这人,然后将他的尸体挫骨扬灰,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她浑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猛地一跃而起,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地咬住了那男人的鼻子。
她的牙齿如同钢铁一般坚硬,死死地嵌进了男人的皮肉之中。
霜六的低吼声在空气中回荡,像是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那男人被她的攻击吓傻了,他拼命地想要挣脱霜六的束缚,但无论他怎么用力,霜六都如同磐石一般纹丝不动。
男人的挣扎让他的身体失去了平衡,他看到了掉落在一旁的利刃。
他踉踉跄跄地跑过去,捡起了那把利刃,毫不犹豫地刺向了霜六的脖颈。
利刃深深地刺入了霜六的身体,她感受到了一阵剧痛。
但她并没有因此而松开嘴巴,反而用尽全力,硬生生地将那男人的鼻子咬了下来。
随着男人的惨叫声响起,一股鲜血如喷泉般喷涌而出。
那男人的脸上顿时血肉模糊,他的惨叫声在街道上回荡,好似能震碎人的耳膜。
霜六也因为这巨大的痛苦而精疲力尽。
她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无力地从男人身上滑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尽管如此,霜六嘴里的那块肉,她始终不肯松口半分。
那是她对这个男人的仇恨,是她为苟贵报仇的证明。
“去死吧!”男人愤怒地咆哮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踢在了霜六的身上。
霜六的身体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然后重重地滚落在了街边。
街道上的人们被这一幕吓得惊慌失措,纷纷四散逃窜。
她的胸口像风箱一样剧烈起伏着,仿佛要把所有的愤怒和快意都呼出来。
她的内心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噼里啪啦地炸个不停,但这爆炸带来的不是痛苦,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畅快。
至少在这一刻,她替苟贵出了一口恶气,替苟贵痛快了一次。
就在这时,天空中飘下了丝丝雪花,如同羽毛般轻盈地舞动着。
这些雪花带着冰冷的凉意,纷纷扬扬地落在江舟楼的脸上,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突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一切从此刻开始并非虚幻,而是触手可及的。
江舟楼凝视着那些雪花,心中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
他回忆起当年的那个时候,他也正是在这样的情境下游历到此地。
而那六月飞霜的奇景,实在是太不合常理。
他四处探寻,想要找到那个含冤之人,最终也像现在这样,停留在了霜六的面前。
那冤情并不是霜六的,可就是通过一只猫来说尽天下不公。
这只猫成为了那个为他人击鼓喊冤的契机,从此为自己打开了一扇通往光明的大门。
江舟楼不禁感叹命运的奇妙,他想,或许只需要一个得道之人稍稍出手,霜六便能从此走上人生的上坡路。
他像当年一样,凝视着霜六,缓缓问道:“你不甘心?是因为自己的无能,还是因为这天下的不公?”
霜六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无论怎样都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只能拼尽全身的力气,艰难地朝着眼前的先机挪动着身体,每一步都显得异常吃力。
终于,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轻轻地蹭了一下江舟楼的鞋尖,然后像失去了所有支撑一般,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江舟楼见状,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霜六抱进自己的臂弯里。他的动作轻柔而缓慢。
江舟楼默默地看着怀中的霜六,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算不明白这种机遇,可也做不到置之不理。
“好。”江舟楼轻声说道,好像是在回应霜六的某种请求。
他开始运用自己的灵力,一点一点地为霜六疗愈身上的伤势。
江舟楼的额头渐渐渗出了汗水,但他的注意力却始终集中在霜六的身上,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或许,他的那些问题永远都不会有答案。
但此时此刻,他只希望霜六能够平安无事。
如果她想要活下去,那么他便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她活下去。
“六月飞霜,是来自于你,往后,你便就叫霜六吧。”江舟楼看着怀中的霜六,轻声说道。
待霜六的伤势稳定下来后,江舟楼带着她先是游历了一番,再回到青枫山。
霜六身上的血污已在一日又一日的嗜睡中洗净,伤口处也不再狰狞恐怖。
这日,她的伤势已十分稳定,在江舟楼的怀中悠悠转醒,可她的心中还有一件事让她十分焦急,她迫切地想要知道。
霜六焦急地比划着,希望江舟楼能够看懂她的意思。
江舟楼停下脚步,凝视着霜六的手势,思考了片刻后,突然明白了她的意图。
“你是想问曾与你生活在一起的那只大橘么?”江舟楼问道。
霜六见江舟楼领悟到了自己的意思,她的双眼立刻闪过一丝光亮,像是黑暗中的烛火一般。
她连忙点了点头。
江舟楼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告诉霜六真相。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后来,那座城池沦陷,百姓们流离失所,四处逃亡。由于战争和饥荒的影响,粮食变得异常稀缺,那只大橘……最后被人剥皮吃下了肚。”
霜六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江舟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颤抖着嘴唇,比划着说道:可我觉得我离开才没多久,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江舟楼面露遗憾之色,轻声解释道:“霜六,其实你离开已经有一个月了。你受的伤是致命伤,若不是你意志如此坚定,恐怕根本撑不到我找到你。所以,想要彻底愈合此等重创,时日会长。而且目前你只能待在我怀中,我用自身灵力让你伤口稳固愈合,所以你会嗜睡,对时光的流逝毫无察觉。”
听到这些话,霜六如遭雷击,她万万没有想到,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她心心念念的弟弟妹妹,一个已经离世,一个则落入了他人之口,这对她来说无疑是沉重的打击。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无能,即使有江舟楼为她开辟了修行之路,可若是自己不能强大起来,又该如何面对这世间的种种不公?
霜六默默地蜷缩在江舟楼的臂弯中,显得格外乖巧。
她知道,只有先养好伤,才有能力去面对往后的种种。
今日,江舟楼像往常一样带着她四处闲逛,她偶然间看到了一个英姿飒爽的男儿郎。
不知为何,这个人身上的气味让她感到有些熟悉,似乎与她有几分相似。
这是霜六第一次与修炼成人的天泫初见之时,只见对方的眼睛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一般,逐渐明亮,逐渐有神,蕴含着无尽的奥秘和深邃的情感,让人说不清、道不明。
就在这一瞬间,霜六感觉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引住,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与天泫交汇在一起,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
从那一天起,霜六和天泫情同手足,彼此之间的默契如同与生俱来一般。
他们形影不离,无论是修炼还是生活,都相互扶持,共同成长。
当幻境一点点散去,一个低沉而又充满沧桑感的女声突然传了出来:“思自己无能,渡天下不公。”
江舟楼的瞳孔猛地一缩,他听出了这个声音中所蕴含的痛苦。他惊讶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含着泪的微笑。
他从未想过霜六会有这样的想法,但他却深知,自从那一天与天泫初见之后,霜六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变得温柔似水,宛如春日里的微风,轻轻地吹拂着每一个人的心田。
霜六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内心的情感,于是她选择用行动来证明。
她默默地付出,成为了他人心中永不熄灭的明灯。
周围的环境渐渐陷入一片黑暗,仿佛整个世界都被黑暗吞噬。
就在江舟楼感到有些茫然的时候,一片粉嫩的花瓣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飘然而入,轻轻地落在不远处的水面上,荡起一圈圈细微的水波。
随着水波的荡漾,周围的一切才重新变得明亮起来。
可当江舟楼的目光落在水面上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只见水面上漂浮着一具白骨,那白骨只恢复了半张脸庞,紧闭着双眼,却足以让江舟楼的心瞬间慌了神。
“怀生?!”
江舟楼失声喊道,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凝视着九方怀生现在的样子,心中涌起无尽的悔恨。
在他的身旁,一具白骨静静地漂浮着,从那骨架的轮廓和残留的嫣红肚兜可以看出,这应该是一名女子。
她的手紧紧地握着九方怀生的手,他们之间有着某种深厚的情感纽带。
江舟楼对于自己沉睡期间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但从眼前的情景来看,这两人似乎是情投意合,甘愿一同葬身于此。
他艰难地运用着自己那微弱的法力,小心翼翼地将两具白骨从水中托起,缓缓地移到自己的面前。
他轻柔地对待他们,那两双手却依然紧紧地握在一起,没有丝毫松开的迹象。
江舟楼轻轻地将它们放下,然后用充满疼惜的目光抚摸着九方怀生的脸庞。
他能感觉到,九方怀生体内原本强大的混沌之力此刻已经荡然无存。
“怎么会这样?!”江舟楼失声惊叫,满脸都是无法置信的神色。
他再次仔细探查,结果却依然如此,九方怀生的身体里确实已经没有了混沌之力的存在。
不仅如此,当他将注意力转向另一具白骨时,同样也感受不到混沌之力的丝毫涌动。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喃喃自语道,眉头紧紧皱起。
江舟楼的内心充满了慌乱,他苦苦思索着,却始终无法理解九方怀生究竟会将这股强大的力量赋予给谁。
而那个得到这股能够重塑天地之力的人,是否真的是至善之人?
所有这些问题的答案,似乎只有等到九方怀生重生之后才能揭晓。
可江舟楼却在漫长的等待中渐渐发现,九方怀生恢复血肉的速度异常缓慢。
时光荏苒,一个四季的轮回悄然过去。
江舟楼焦急地观察着九方怀生的身体变化,却发现他的恢复进程远不如预期。
尽管不死不灭之身可能依然存在于九方怀生的命格之中,但失去了混沌之力的影响也是显而易见的。
在这地方,还有一棵巨大的参天大树。
它随着四季的更迭,花开花落,见证了岁月的流转。
江舟楼凝视着这棵大树,心中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
可这种感觉稍纵即逝,他很快就再也无法捕捉到了。
江舟楼默默地拿出了一支竹笛,轻轻地抚摸着上面刻着的“令仪”二字。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如同幻影一般出现在他的身旁。
花令仪宛如仙子般轻盈地靠在江舟楼的肩头,仿佛从未离开过。
“我或许有些过于自大,曾经的我,修为堪称六界之首,站在巅峰的我,对于任何人的术法都毫无畏惧,因为那些术法根本无法对我造成任何威胁。正因如此,我也想当然地认为,没有人能够奈何得了怀生的混沌之力。可最容易想到的地方,却因为我的自大而被我忽视,没有去深入探究,如今想来,我终究还是错了。”
花令仪的眼中同样充满了悲伤,她轻声说道:“这并不是你的错,只是这昔日的师徒情分,最终竟然被离间到如此地步,你们二人都承受了太多的苦难,我对此感同身受。”
江舟楼缓缓地垂下眼眸,他的目光落在了手中的竹笛上,满眼自责。他喃喃地说道:“或许你们都不会责怪我,可我却始终无法原谅自己。我一直坚信自己所做的决策都是正确的,可最终却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惶恐不安的境地,甚至不得善终。”
花令仪缓缓地站起身来,她的动作优雅而轻盈,目光落在江舟楼身上,两人面对面而立,彼此的距离如此之近,却又似乎相隔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