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锡仁不知道什么样的日子算好日子,总之自打他请白灵筠吃了顿糖火烧和咸豆花后,围堵市政公所的各界大佬彻底消停下来,也不拿银钱引诱他部里的下属了。
耳根子清净下来,干什么都顺风顺水的。
他想,这大概就是白少爷口中所说的好日子。
然。
一周后的某日傍晚,大总统的亲信秘书将他请到总统府。
反复确认了三遍,是的,他没听错。
不是政府大楼,也不是总统办公室,就是大总统日常起居的住所!
一路上,许锡仁满头雾水,千般惶恐,万分紧张。
秘书见他如此,好心出言安抚。
“只是闲来无事话家常,许所长不必紧张。”
不安抚还好,此话一出,许锡仁更觉头皮发麻。
两个肩膀向内扣紧,高高耸起,脖子都缩的看不见了。
日理万机的大总统,闲来无事同他一个小卡拉米话家常?这话搁谁听了不害怕?不惶恐?不紧张?
秘书张了张口,想解释一二,但见许锡仁额头上布了一层汗,只得摇头作罢。
算了,多说无益,他还是闭嘴吧。
来到总统府,步入庭院,穿过回廊,停在一扇古朴的雕花木门前。
秘书侧身推门,“许所长,大总统就在里面,您请进。”
许锡仁紧张到肌肉僵硬,四肢不听使唤。
方一抬腿,来了个同手同脚。
他,顺拐了!
目睹全程的秘书:……
闻声抬眼的大总统:……
一时间,空气中萦满了无语,房间内充斥着尴尬。
滴答、滴答——
安静的室内令隔间里的滴水声无比清晰刺耳,无端为眼前凝滞的气氛更添几分压迫。
许锡仁喉头发堵,不由自主吞咽着口水,却因过度紧张,口中分泌的唾液反而呛进喉管。
“咳——唔——”
大总统面前失仪,许锡仁连忙捂住嘴巴低下头,咳嗽从胸腔冲进口腔,憋的整张脸通红。
段开元皱了皱眉,抿起嘴,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秘书暗自叹气,知道许锡仁胆子小,却也没想到小成如此,完全不上台面。
正准备说点什么缓和下气氛,滴水的隔间里率先出声了。
“爹,水龙头好像好像坏了。”
吱——
隔间门从里面推开,白灵筠边擦着手边往外走。
“一直滴水,关不严呢。”
段开元皱起的眉心瞬间展平,眼中含笑,父爱溢满。
“待会儿叫人来修,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谭珩非说风格搭配,到头来,啥也不是。”
谭珩,大总统的亲信秘书,天降横锅,背的稳稳的。
且不说迁都前他始终待在江宁,从未离开外派。
单说他一个秘书,咋就跟总统府的水龙头扯上关系了呢?岗位与职责也不匹配啊。
白灵筠抱歉的看了谭珩一眼,今儿这顿饭局是他撺掇的,倒是无端连累了谭秘书。
谭珩回以一笑,吐槽归吐槽,实际没什么打紧,今儿这口锅无非是大总统瞧见许锡仁唯唯诺诺的模样心中有气,借着埋怨他指桑骂槐罢了。
二人短暂眼神交流后,白灵筠将视线转向手足无措,捂嘴傻站在门口的许锡仁。
“呀,许所长来啦?快进来啊。”
打从熟悉的声音在隔间里传出来,许锡仁就知道自己有救了,一直等着这位救世主的召唤呢,这会听见救世主叫自己,立刻迈开大步走上前。
“白少爷……咳咳……”
许锡仁被呛的声音沙哑,话音未落,没忍住,咳了两声。
白灵筠方才在隔间里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气氛尬在这了,该装的傻还是得装,该解的围也得适当解。
“哎呀,徐所长这是怎么了?怎地还病了?前几日咱们一同吃饭时不还好好的嘛。”
看似一句没什么特别的关怀,既解了许锡仁失仪的窘境,又暗戳戳的透露出二人颇为熟识的讯息。
果然,段开元抬了下眼皮。
再看向许锡仁时,眉头不皱了,眼神和善了,都亲自招呼人落座了。
“好了,你咳够了就坐吧。”
说罢,朝谭珩挥挥手,“传菜。”
饭菜很快上桌,时蔬、炒肉、蒸蛋、米粉,外加一道萝卜丸子汤,家常到连装饰的摆盘花边都没有。
许锡仁诧异极了,大总统的饭食竟然与他们日常餐饭没甚区别。
并且……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形容眼前的情景。
比如,主食篮距离白灵筠近些,他给大总统拿了块蒸红薯,还顺带剥了皮。
又比如,汤碗在大总统旁边,大总统给白灵筠盛了汤,又用勺子搅散了碗里的热气递给他。
如此亲近默契的餐桌行为交流,在寻常人家父子身上是很常见的,并不稀奇。
但!
众所周知,白少爷是大总统的义子,而且流传在外的版本有很多种。
有加深情谊巩固地位,捆绑下属联络情感的常规版。
还有恶意揣测,下流难听,不堪入耳的非常规版。
谣传不可轻信,这个道理许锡仁是懂的。
尤其先前亲眼见识过白灵筠在大总统面前的话语权,他更觉谣言扯淡。
不过终归是初入新手村的菜鸟,不明事情真相,面对眼前的父慈子孝,犹如亲生版本,还是被震惊了亿下下。
“许所长动筷呀,总统府的厨子手艺好着嘞。”
家常便饭,饭桌上没配公筷,白灵筠没法给许锡仁夹菜,只好动嘴催促。
“好的好的。”许锡仁连连点头应和。
筷子是动了,就是吃的小心翼翼,好似多咀嚼两口都会受到斥责似的。
饭菜什么味,厨子手艺好不好,他压根没尝出来。
见此,白灵筠也不再同他讲话,平白给许所长增加负担。
饭吃到七七八八,擦了擦手,与大总统话起了家常。
“天气转凉,我托永仁堂的梁师傅裁了几件羽绒袄,回头做好了给您送过来试试。”
“哎唷,那敢情好。”
段开元习惯性的回头想跟身边人炫耀,结果谭秘书去厨房传甜品,没在屋里。
炫儿的心达到顶峰,夸赞的话涌到唇齿边,不吐不快,咽不了一点。
于是,视线一转。
“许……”什么来着?
白灵筠小声提示,“许锡仁,许所长,字怀忠。”
“怀忠啊。”大总统接的顺畅至极,“你瞧我这儿子,心细又孝顺,干什么都想着我这个爹。”
突然的亲厚,突兀的炫耀,突突的许锡仁险些又呛到。
喉头一滚,附和拍马。
“白少爷孝心如水,润物无声,周到细致,无可挑剔。”
夸白灵筠的话,许锡仁无需过脑,张口就来。
段开元一双眼睛由下至上将许锡仁打量了一遍。
嗯,这还差不多,有点人样了。
没先前瞧着蠢笨无用,看久了倒也顺眼了些。
不打算再多说废话,耽误他们父子二人相聚的宝贵时间。
段开元道:“长安街融资项目,你做的不错。”
许锡仁立刻放下筷子,临危正坐。
只听段开元又说:“既如此,横门湾海战军费筹集一事也交给你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