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云山,主峰巍然耸立,云雾常年缭绕其间。
山顶一处洞府紧紧闭合,石门与山壁严丝合缝,仿佛与整座山峰融为一体,浑然天成。此处闻名遐迩,不仅是四云山几位洞主共议要事之地,更是洞首天甲太岁闭关清修之所在。
距上一次洞门开启,已有十余载光阴。
今日恰逢其会,青背狼族的两位重要人物正踏上登山之途,这洞府也开了。
“与大哥一别十余年,此番他突然传讯召见,不知究竟所为何事?”
青嶙声音低沉,说话间望向身侧的夫人洄璃,面色逐渐凝重。
这十多年来,因独子重伤致残,夫妻二人彼此依靠,同担悲怆下,往日冰封般的关系竟也渐渐缓和。
他眉宇间虽仍留有青背狼族特有的冷峻,却已不似从前那般凛冽逼人。
洄璃冷哼一声,金色的毛发在晨光中泛着微光:“哼,你那大哥天甲太岁精研阵道,造诣极深。若得他出手,对付那许尘,定然更多一分把握。”
“璃儿所言极是,”青嶙颔首,青黑色的狼爪无意识地摩挲着石阶,
“十余年过去,那许尘小贼始终蛰伏于云顶山,未曾踏出半步。有传闻说他已晋入太岁二境,亦有人说他几近三境…若他执意要逃,有大哥从旁协助,确实更稳妥些。”
这些年来,他们从未放弃追查许尘的行踪。奈何对方如同石沉大海,始终在云顶山那片地域静修授徒,不曾离开。
“唉…”洄璃轻轻叹息,眼中泛起泪光,“也不知崆儿在二哥那里,恢复得如何了…”
话音未落,泪已潸然落下,一滴接一滴砸在青石阶上,洇开一片深色。
青嶙伸爪轻抚她的背,安慰道:“洄渭两川底蕴深厚,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崆儿既已无性命之忧,眼下我等更应担心的是许尘。此獠潜力惊人,若再容他一两个甲子,恐怕真会突破至太岁三境,届时再想对付,便是难上加难。”
青嶙对自身实力虽颇有信心,但这信心建立在知己知彼的基础上。
然而这十年来,越是深入调查许尘,他越是感到此妖不凡——不仅实力进展神速,心机更是深沉得可怕。
年少时面对堕入邪道的自家老祖,他能不卑不亢,后凭借一枚祖传的大挪移符遁至泰山地界,不出数年就在身为泰山九子之一的螣九麾下崭露头角,再后来更得云顶山主青睐,抱上了这条粗壮无比的大腿。
细细数来,许尘的经历堪称传奇。
这些情报并不难获取,就连他与通山金云太岁之间那些若隐若现的关系,在妖族中也不算绝密。
两妖沿山间小径蜿蜒而上。凌晨的山雾氤氲缭绕,他们并未运功抵挡,任由露水沾湿衣袍,仿佛这清冷湿意更能映衬心中的凝重。
不久,他们抵达峰顶。
守在洞口的是一只狐形小妖,见二人到来,立即半跪行礼,姿态恭敬中带着几分机灵。
青嶙微微颔首,挥爪解除门前阵法,又验明身份,这才携洄璃步入洞中。
洞内开阔,别有洞天。
一位龟首老者身着褐色长袍,正盘膝坐于中央,双眼轻阖,气息沉静如深潭。他周身隐隐有符文流转,与整个洞府的阵法相互呼应,仿佛已与此地融为一体。
“大哥。”青嶙出声唤道。
天甲太岁闻声睁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他并未寒暄,而是突然抬爪,一道无形阵力瞬间荡出,如潮水般涌向青嶙,这一击看似随意,却隐含天地至理,阵纹流转间引动四周灵气,发出低沉嗡鸣。
青嶙虽惊不乱,狼爪疾探,青黑色灵力澎湃而出,化作一道坚壁试图格挡。然而那阵力诡谲多变,竟如无形之水般绕过他的防御,直透而来。
他闷哼一声,身形微晃,脚下青石地砖悄然裂开细纹。
天甲太岁见状,眼中精光更盛。
他龟爪轻抬,洞内顿时浮现无数金色符文,如星辰般环绕四周。这些符文彼此勾连,构成一个玄奥大阵,将整个洞府笼罩其中。
“哈哈哈,二弟小心了。”
天甲太岁声音沉稳,龟爪轻点,一道金光自阵中射出,直取青嶙面门。
青嶙长啸一声,狼身陡然膨胀,青黑色的毛发根根竖起,妖气澎湃如潮。他双爪交错,划出数道凌厉的爪风,与那金光硬撼在一起。
“轰!”
气劲四溢,洞内石屑纷飞。
洄璃不由得后退数步,金色的毫毛在激荡的妖气中微微颤动。她紧张地注视着场中的交锋,爪尖不自觉地露出。
天甲太岁面露赞许之色,龟爪再变。
四周符文随之转动,阵法骤然变化,生出无数藤蔓般的金光,向青嶙缠绕而去。这些金光藤蔓看似柔和,却隐含无穷束缚之力,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为之凝滞。
青嶙长啸不绝,狼目中闪过狠厉之色。他猛地人立而起,双爪合十,一道青色旋风自他周身涌现,将那金色藤蔓尽数绞碎。
与此同时,他毫毛疯长,狼尾如钢鞭般抽出,带起破空之声,直击阵法核心。
天甲太岁不慌不忙,龟甲上浮现古老纹路,与周围阵法相互呼应。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那气息在空中凝结成一面龟甲盾牌,稳稳挡住青嶙这凌厉一击。
“好!”
天甲太岁赞叹一声,终于收起阵法,洞内金光顿时消散无形,“二弟这些年来,修为精进不少。”
青嶙稳住气息,脸上露出由衷的喜悦,抱拳道:
“恭喜大哥,贺喜大哥!融阵于道,修为更上一层楼!方才那阵法变化莫测,小弟险些招架不住。”
“诶——”
天甲太岁摆摆手,虽口中谦逊,面上却微微泛红,显然对这句恭慰颇为受用,
“无非是些旁门左道的钻研罢了,登不得大雅之堂。倒是二弟的狼族战技,越发凌厉刚猛了。”
“恭喜大哥出关。”洄璃也上前一步,郑重行礼。她金色的毫毛在洞内微光中闪烁,显得格外华贵。
“弟妹也来了?”
天甲太岁笑容更盛,引二妖入座,“我今日出关,本是想请二弟过来切磋一番,验证这十年闭关所得。如今一试,果然不曾虚度。”
“大哥过谦了,”
青嶙正色道,青黑色的狼爪轻轻摩挲着石椅扶手,“以大哥之能,方圆千里之内,哪位太岁是您对手?您早已是山主之下第一妖!”
天甲太岁却摇了摇头,叹道:“此言差矣。山主之下第一妖,纵使名头再响,终究仍困于太岁之境。若再年轻个二三甲子,气血未衰,我倒真想做个‘行妖’,去天地间寻一寻那机缘造化——山符地箓,大道真章。”
行妖是妖族中对那些不甘困守一隅,游历四方寻找机缘者的称谓。
所谓天地浩瀚,山高水远,总有不少妖修耐不住寂寞,踏遍千山万水,只为觅得一丝超脱之机。
显然,未能晋升山主,始终是天甲太岁心底的一根刺。
“大哥何必妄自菲薄?”
青嶙劝慰道,狼耳微微抖动,“四云山虽非巨岳,却也灵秀内蕴,未必没有诞生山符地箓的可能。大哥身为洞首,实力冠绝众妖,将来若真有机缘出现,自然是您最先得手。如今…不过是时机未至罢了。”
天甲太岁微微一笑,未置可否,转而道,
“前些时日,我曾前往衢山一行,方知天地之大,能者辈出。就说有一位来自象谷的妖修,不仅力大无穷,更是天生的蛮荒战体。论实力,我恐怕难挡其一合。”
青嶙悚然动容,狼目圆睁:“竟有如此强者?”
“自然,”天甲太岁神色凝重,龟爪无意识地在石桌上划着阵纹,
“当时还有一巨蟒大妖,修为也算不俗,可在象妖面前却如蝼蚁般,被其生生吞噬,顷刻炼化,连元神都未能逃脱…这世间,奇人异士实在太多!”
青嶙闻言,不禁长叹:“当真天外有天,妖外有妖!”
“说到这个,”
天甲太岁似想起什么,又道,“还有一位云顶山的太岁,也令我印象极深。”
“云顶山?”洄璃耳朵倏然竖起,忍不住追问。金色的尾巴不自觉地扫动着。
“那位太岁精擅水之道则,竟能以水汽化力,硬撼山岳。虽则心境尚有瑕疵,但若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象妖那般的存在。”
“水之道则…”洄璃轻声重复,目光不由自主瞟向青嶙。
青嶙面色陡然一肃,沉声道:“大哥所说的,莫不是那‘银辉太岁’许尘?”
天甲太岁略带诧异地点头:“不错,正是银辉太岁许尘。二弟,你也知道他?”
青嶙与洄璃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
青嶙的狼爪微微握紧,声音低沉:“何止知道…此贼与我夫妇,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洞内一时寂静,唯有阵法流转的细微嗡鸣声,在石壁间轻轻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