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智瑶努力让自己的笑容尽可能和蔼一些,目光落在了一旁的阳雨身上,轻声问道:“熊猫大夫,你为何不穿军装啊?”
“山谷一战,战况激烈,身心俱疲,休息了片刻,还望上卿大人海涵。”阳雨原本一直在安静地坐着喝茶,仿佛周围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听闻智瑶呼唤自己,阳雨这才缓缓站起身,身姿挺拔,双手背负在腰后,故意微微侧身,将腰间珍贵华丽的组玉佩展露无遗,彰显其尊贵的身份。
“智菲乃是我的义兄,我留在大营内,也是希望能辅佐义兄建功立业,为智氏尽一份绵薄之力,然而今日军服染血,污秽不堪,实在穿不得身,所以便换回了原来的衣服,上卿大人若是不喜,稍后我会把军服、腰牌统统还回来。”
军服是智氏的身份,腰牌是智军的责任,阳雨此言,近乎明着说自己想要离开,对于这里争夺权利和利益的肮脏事情,感到深深的厌恶与不屑。
在场所有人的面色都带着一丝无奈,早就料到阳雨会如此行事,毕竟对方一直以来都对这些勾心斗角之事避之不及。
只有郭峻的脸上带着一丝惊讶,怎么也没有想到,阳雨真的要放弃如今在智氏中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地位,要知道这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
“熊猫大夫何出此言,军服脏了算什么事情,我一会儿就让后勤处为你多做几件,留作备用。”以前的阳雨虽有几分实力,但势单力薄,智瑶也只是注意到他的勇武,并未过多在意。
而如今营帐外宛如铁塔一般的春沙坊士兵,赫然将阳雨的重要性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此时智瑶的态度都变得和蔼些许,眼神中甚至带着一丝讨好之意,毕竟如此精锐的重甲士兵,集合全联军也凑不出来多少,若能将阳雨拉拢过来,对智氏而言,无疑是一股强大的助力。
“赵贼妄图偷袭晋阳,先锋旅以步御骑,不仅将敌人拦截在山谷之中,更将敌人击退,保护了水堤坝口,此战乃是大捷。”阳雨看似强硬,但他的把柄实在太好拿捏了,智瑶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起身缓缓走向了众多伤兵面前。
智瑶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对伤兵大肆夸奖,一会儿拍拍这个的肩膀鼓励,一会儿摸摸那个的绷带关切,嘴里不停地说着赞美之词,当观看他们的伤口时,神情仿佛在预览荣誉勋章,眼中闪烁着自豪的光芒,大声说道,“看看我的好儿郎,智氏因为有你们在,才能更加辉煌,你们都是我的骄傲!”
“来人啊!传我命令,先锋旅阵亡士兵,全部给予十倍抚恤金,让他们的家人衣食无忧,以慰在天之灵。”
“存活士兵,军饷翻倍,让他们能更好地养家糊口,衔升一阶,以表英勇无畏。”智瑶的夸奖让先锋旅众人感激涕零,眼中闪烁激动的泪花,仿佛自己的一切都在此刻得到了认可,所有的付出与牺牲都有了价值。
智瑶走到智菲面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着信任与期许,目光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声音洪亮地说道:“智菲啊,一次失败并不可怕,怕的是你永远沉浸在失败之中,无法自拔,先锋旅的战果我看在眼里,你的本领绝对不止于此,六百人打不过骑兵,那我就给你更多的人,让你有足够的力量去证明自己!”
“我以晋国中军将的名义,代晋公册封智菲为中大夫,增兵一千五,任溃骑师师帅,职升三阶,饷加两倍,再赏黄金百锭,族内任议事长老,赐宅邸一座,佣女五十。”
“臣,智菲,谢家主赏识,此战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先锋旅的编制已经完全不存在了,而智瑶又给了智菲一千五百人,重新建立一支“溃骑师”,这无疑进一步提升了智菲手中的权利和兵力。
智菲原本恍惚的双眼中慢慢变得震惊,怎么也没有想到,家主竟会给予自己如此丰厚的赏赐与信任,随后双眼微微泛红,荡漾着一汪泪水,所有的情绪都在此刻迸发出来,感激,激动,对未来的憧憬与决心,顿时跪下向智瑶诚恳地叩首行礼,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以此来报答内心的感激之情。
“哈哈哈哈,我有如此虎将,天下未尝不可一搏。”智瑶爽朗且带着几分张狂的笑声在营帐内回荡,轻轻抚摸自己的胡子,动作优雅而自信,一手背在身后,身姿挺拔如松,堂而皇之地接受了先锋旅伤兵们饱含感激与崇敬的大礼,神色坦然,仿佛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随后智瑶轻轻挑了一下眉脚,细微的动作中透着一丝狡黠与算计,转身对着阳雨说道:“熊猫,你和智菲虽无血系之亲,但情谊亲如兄弟,令人动容,如今智菲已然是师帅,统领一方兵马,而你还只是个三十帅,如今手下一千将士,作为旅帅,实在是太过委屈,依我看,不如与智菲同入溃骑师,任行军司马可好?如此一来,你二人相互扶持,定能成就一番大业。”
一个师的编制本应是两千五百人,智瑶虽给了智菲一千五百人的兵力,看似给予了重任,实则还差了一千人。
智瑶看到了阳雨如今所展现出的实力,渴望将其牢牢绑在智氏的战车上,这一招完全就是阳谋,光明正大却又让阳雨难以躲避,看着此刻感激涕零、眼神中满是激动与憧憬的智菲,又瞥了一眼面色复杂的阳雨,智瑶嘴角微微上扬,心中暗自得意。
而阳雨长叹了一口气,在晋阳待了一个星期,虽说没有拿到实质的金银财宝战利品,但如今明辉花立甲亭已然招募了乞活台的老兵、飞天大跳蚤等接近满级的顶尖玩家,还有刚刚在山谷中收获的战马,再加上严虎答应的赔偿,已然算作收获颇丰。
可阳雨心中清楚晋阳之战未来的走向,不能把智菲一个人扔在这里等死,智菲虽勇猛有余,但在这错综复杂的局势中,缺乏足够的谋略与应变能力,阳雨无奈地拱手行了一礼,带着几分不甘与无奈,却又不得不从,对着智瑶说道:“听凭上卿大人派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铁甲在手,一个小小的晋阳哪里能够拦住我的脚步。”阳雨的俯首称臣,让智瑶再次仰天大笑,充满了对未来的野心与自信。
看着营帐外浩浩荡荡,摆成长龙的春沙坊士兵,宛如一条钢铁巨龙,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势,智瑶仿佛已经见到了攻破晋阳时的场面,喊杀声震天动地,鲜血染红了城墙。
用力一甩衣袖,智瑶脸上带着一丝癫狂,肆意宣泄着自己的豪言壮语,“天下诸侯,皆在于一城一地之得失,目光短浅,只知争夺眼前蝇头小利,我晋国乃是天子同盟,曾经是中原霸主,以后也将是天下霸主,傲视群雄,而我,则要带领晋国一步一步走上最高点,让天下都臣服在脚下!”
智瑶的身影逐渐向远方走去,挺拔的身姿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高大,其豪迈的宣言始终在营帐内回荡,如同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智菲和众多先锋旅伤兵一直跪拜着,额头紧紧贴着地面,不敢有丝毫懈怠,向智瑶表达着最忠诚的敬意,直到对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才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站起身来。
看到一脸疲惫神色的阳雨,智菲脸上带着一丝尴尬的笑容,既有感激,又有愧疚,声音中带着几分诚恳说道:“多谢贤弟相助,这溃骑师不仅仅是我的,也当是贤弟的,你我兄弟二人携手共进,定能让这溃骑师成为一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劲旅。”
“菲兄不要说这种话,见外了。”阳雨的嘴角微微勾勒出一丝笑容,带着几分无奈与豁达,虽然对于智菲的举动心中有些埋怨,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对方期盼建功立业的心情,从自己和他第一次见面就已经知晓了。
而阳雨只不过是不想再待在晋阳这个烂泥潭之中,这里充满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让他感到无比的厌烦。
如今有春沙坊和夏洪坊前来支援,阳雨的底气也充足了不少,至少不用再看别人脸色行事,于是拍了拍智菲的肩膀,带着几分鼓励与支持,与着众人转身离开了红星工会的营帐。
“喂,我叫叶桥,我老豆叫叶梅英,是南方军区总司令,我家老三叫宫鸣龙,是重武集团宫一鸣的独生子,这个张明镜是我杀的,煌龙都里面的新商品,是我家老三过去卖的,有什么事儿来找我,别因为我家老大没有后台就欺负人。”
叶桥始终没有解除自己身上的单兵外骨骼,看到郭峻热切且羡慕的眼神,心中一阵得意,故意在他面前显摆了一下自己的杜松子步枪,用大拇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神色中带着一丝嚣张与傲慢。
“这里往西有个山谷,山谷口的位置有一座要塞,非常好认,自己把说好的八百匹战马送过来,我学文科的,数学不好,要是让我自己去取,可说不好是不是一千匹了。”
“哼,他还没有后台?就算没有后台也不是谁都敢惹啊。”郭峻撇撇嘴,心中满是不忿,只能看着对方肆意妄为地冲进己方营地,如入无人之境,横冲直撞,搅得鸡犬不宁,而后又毫无顾忌地甩手离开,仿佛这里只是一个可以随意践踏的地方。
众多被打的红星工会玩家敢怒不敢言,打也打不过,讲道理又是自己理亏,只能恶狠狠地瞪了几眼对方的背影,仿佛要将对方生吞活剥一般,妄图用眼神在对方身上挖下一块肉来。
“一会儿我回去找人说,就当用一千匹战马买一份智瑶的信任。”严虎无奈地笑了笑,笑容中充满了苦涩,从最开始的五百匹,在叶桥轻飘飘的话语中,又变成了一千匹,尽管心中再不愿意,也只能认下这个事实。
毕竟无论是春沙坊轻而易举碾压红星工会玩家的实力,还是阳雨个人强大的战力,都值得继续去拉拢,用五百步兵拖延住一万骑兵进攻,这种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绩,就算翻遍华夏历史,也没有多少这种惊才艳艳之人,为了未来,这一千匹战马,不得不舍。
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智瑶大手一挥,给智菲升了官、发了财,营内就得重新进行一番大变动。
王楚和先贵两人,面色凝重,带着先锋旅余下的伤兵,小心翼翼地去疗伤,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加重了伤痛,时不时伸手扶一把行动不便的伤兵。
叶桥带着范见,脚步匆匆地穿梭在营地之间,开始收拢春沙坊的士兵,迅速集合,有序地朝着营外走去,而阳雨和智菲两人前往了后勤处,更换了腰牌和军服,新的腰牌闪烁着微光,军服也更加合身威武,随后又从领取了新的任务。
介于亚岱山中还有赵军余孽在暗中潜伏,明辉花立甲亭虽然成功赶跑了赵氏骑兵部队,但并非全歼,一场激烈的战斗下来,对方仅仅损失了不到一千骑兵,伤亡还不到一成,并未被完全击溃,依旧保持着一定的战斗力。
而且亚岱山的山口处还有鲵鄂要塞,在阳雨的强烈建议下,经过一番商议,溃骑师的驻地最终改换到亚岱山山口驻扎,不再深入寻找赵氏遗弃的前哨营地。
等任务重新登记完毕,阳雨和智菲又马不停蹄地前往了伤兵营,一进伤兵营,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和药味便扑面而来,严虎信守承诺,早已送来了大量的恢复道具,整整齐齐地堆放在一旁,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而阳雨表面上看起来根本就没有伤势,步伐稳健,神色如常,若不是知晓内情,谁也不会想到他受了重伤,但给他治疗的医师却吓得冷汗直冒,双手微微颤抖。
仔细检查阳雨的伤势,内脏破碎,骨骼断裂,失血过多,每一项都是足以致命的重伤,放在任何人身上都只能等死,可此时的阳雨,第一件事情却是找水喝,走到桌前,伸手去拿水杯,动作自然,仿佛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也不是渴了,完全就是习惯性的行为而已。
医师见状,胆战心惊地急忙抢过水杯,从一旁的药箱中取出大量的珍贵汤剂和药材,小心翼翼给阳雨喂食,又一点一点地将断裂的骨骼重新接上,每一次触碰都极为轻柔,生怕弄疼了阳雨。
而阳雨只是微微皱眉,却一声不吭,静静地看着医师的动作,最后医师抹去额头上的冷汗,长舒一口气,看着与其他伤兵画风完全不同的阳雨,气定神闲地端起一杯泉水,轻轻抿了一口,又端起河水尝了尝,开始细细品尝泉水与河水的区别,眼神中透露出思索的神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二黄河的水淹没了晋阳城,阳雨总感觉河水的味道中带着一丝铁锈味,咂了咂嘴,用手指轻轻将水杯推到了一旁,耳边传来众多伤兵断筋续骨的惨叫声,在伤病营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刚准备继续拿起泉水喝一口,伤病营的大门处,突然传来一声怒吼。
“在下狐仲,携兵一千五,拜见师帅!拜见司马大人!”今天上午在中军帐开会时,怒斥张明镜的狐仲全身披甲,甲胄在阳光下反射出寒光,抱拳行礼,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丝尊敬,但是也带着一丝军人特有的不服气,眼神坚定,直直地看着阳雨和智菲汇报道。
“狐帅辛苦,我已与家主说过,溃骑师如今两千五百人,有一千重甲乃是司马大人带来的援军,剩下的一千五百人,由我亲领五百,剩下的一千原本就是狐帅麾下,那就由狐帅继续统领,并且兼任行军司空。”
智菲在战场上就已经经过明辉花立甲亭的药物治疗,此时的伤势已经不算严重,不过伤病营的医师也没有完全放心,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并且更换了新的纱布。
纱布洁白如雪,紧紧地包裹着伤口,先锋旅剩下的士兵,都将重新纳入溃骑师中充当底层军官,看到狐仲前来汇报,智菲便停下脚步,站在狐仲面前,声音洪亮地直接表述了命令。
“多谢师帅大人!”狐仲本来就是一名旅帅,如今归属于别人麾下,心中多少带点不满,可听到智菲非但没有夺取他的职务,还颁任了行军司空军职,狐仲原本有些阴沉的脸色瞬间变得明亮起来,本就粗狂的性格,更是将喜悦毫不掩饰地表露在心上,原本众人隐隐约约中的间隙都荡然无存。
“让他们都出营等候吧,营外有一支千人重甲军,正是司马大人的部队,为首一人身穿一件新颖轻甲,手持灵枪,过去之后不得无礼,等待其他老兵治疗完毕,我们将一同前往亚岱山山口,继续进行扼守赵氏骑兵的任务。”
狐仲身后还有几名军官,行为举止并非寻常士兵,举手投足之间带着几分贵气,而且似乎对加入溃骑师十分兴奋,智菲大手一挥,让他们不用在此等候,直接带领其余士兵出营。
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仿佛在无声地对话,眼神中交流着些许忧虑,最后一名军官躬身行了一礼,独自转身离开,留下其他人继续在这里等候吩咐,智菲对于其他人的态度早已见怪不怪,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回去关照其他的伤兵去了。
“司马大人。”狐仲身形粗狂,整个人犹如一座小山般矗立在那里,面部轮廓勾勒得极为明显,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似乎带着外族人的血统,性格却像小孩子一般,喜怒哀乐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看到智菲离开,自己则大大咧咧地跑到阳雨身边,丝毫没有见外地端起桌上水杯。
水杯在他宽大的手掌中显得格外小巧,狐仲仰起头,将河水一饮而尽,顺着嘴角流下,打湿了下巴上稀疏的胡茬,狐仲眨着一双牛眼,又大又圆,仿佛两颗黑亮的宝石,好奇地问道:“听闻营外那千人队,人人一身重型札甲,刀枪不入,可挡骑兵踏阵,咱以后和司马大人都是自己人了,能不能给咱也来一身啊,上了战场也能多几分底气。”
“呵呵,叫我熊猫吧。”“司马大人”的名讳喊起来实在是有些不好听,别人或许喜欢这种明示职务的称呼,但是阳雨淡泊名利,觉得这种称呼听着实在是有些别扭。
看着狐仲,阳雨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调侃着说道:“明辉花立甲亭的甲胄,只发放给自己的同僚,狐帅是打算加入我们吗?”
“啧,咱就是司——熊猫大人的自己人啊!”狐仲猛地一拍桌子,强大的力量将桌上的水杯都弹飞起来,差点砸到了旁边忙碌的医师身上。
这一举动遭到了不少医师怒目而视,警告狐仲不要在这里撒野,在战场上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这些保障自己生命安全的人,狐仲意识到自己的鲁莽,缩着脖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可眼底却闪过一丝狡黠,“咱们现在不是在打仗嘛,都是溃骑师的同僚,何必厚此薄彼呢。”
“如今我亭内重甲数量,并不足够配给整个溃骑师,仅仅是同僚而已,还有些不够,抱歉了狐帅。”阳雨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
阿谀奉承的韩魏两家,嗜血好战的赵氏,狂妄自大的智氏,阳雨对这些士族子弟都没有好感,甚至有一丝疏离感,在心中也同样没有再把自己当成智瑶的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