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您不走吗?”
一间酒楼之中,一个中年客人喝得酩酊大醉,却依旧一碗碗烧刀子下肚,仿佛要将满腔抱负都化作酒意。
中年客人的身旁的椅子上放着一个书篓子。
这客人像是满腹圣贤之气,却郁郁不得志文道书生。
中年客人身旁站着一个店家,店家面色苦楚,却还是对着似有醉酒之意的中年客人问道:“听闻邪秽快要来了,客人这几日再不走,怕是过几日便走不了了。”
中年客人听到了店家的问话,摇摇晃晃的看向店家。
“走?”
“去哪?店家为何不走?”
“酒呢?上酒!”
店家望着中年男子那酒醉癫狂的模样,无奈道:“客人喝醉了。不若先歇了,待明日酒醒,去往别处喝如何?”
中年书生模样的人闻言不满:“你敢小瞧吾?”
“这区区俗酒,怎能醉吾?”
中年摇头,言辞苦涩:“吾不是醉于此酒,是迷于这坛中似被封存的经年陈暮。”
中年男子起身一把拉过店家,勾着店家的脖子,抬手指向那窗外的如墨寒夜,“你看看看这世间。”
“是我余醉,还是众生余醉?”
那漆黑的夜色之中,似有邪秽的嘶吼,传遍天地之间,欲倾覆苍生。
店家望着客人的指向,茫然的摇了摇头。
“客人在说什么胡话?”
客人的话语实在太过文气,仿佛意有所指,却又浑浊不清。这卖了一辈子酒的店家自然不能明白。
店家只知道,这看似不同寻常的客人,像是一个疯子。
这客人已经喝了三日的酒......
往常便也罢了,可听闻苦海上来的邪秽,已经到了邻城。
再这么醉下去,怕是便要醉死在这城中。
店家心善,有意让客人逃命。
客人身姿摇曳,也不知是酒醉还是心醉,他红着眼,望着苍茫的夜色,呢喃自语:“这世道,以人心为酿。那些酒中客看不清自己亦是酒水,却笑苍生尔尔。”
“醉的,不是我。”
“从来......都不是我!”
沉默间,客人又恍惚的回头,望向店家再次问道:“店家又为何不走?”
“你是看清了这酒,无趣离此。”
“还是舍不得这酒铺?”
何止是客人与酒家?这酒铺之中,除了二人,还有许多酒客们,却都麻木的听着那临近城来的浪潮。
似乎想以此杯中之酒,麻痹劫难来临的痛苦。
店家摇头:“小人走不脱。”
“祖祖辈辈营这酒铺,小人的根便在这里。即便死了,也得这祖辈的铺子一起。”
中年客人闻言,大笑起来,指着店家癫狂的开口:“你看,你都明白。”
“可那些人却并不明白。”
“他们只道自己若一举成仙,世道尔尔,也不及登天之景。”
“可他们不知,这天地山河是根,修行之根!哪怕成了仙,若失根基,他们又是谁家的仙?”
那癫狂而又笑又疯的模样,刺人心神。
引得酒铺之中的其余酒客纷纷侧目,有人似乎想起了什么,与同座骇然道:“我想起来了,这人似乎是一个‘疯子’。”
“前几日,他还登上了梅山,欲请「梅山四贤」出山救世!”
同座闻言呆滞:“梅山四贤?”
他们自然听闻过梅山的盛名,那是万仙洲一个绝顶的文道仙门!
而梅山四贤,便是梅山的四位仙道巨擘。
同样,也是万仙洲的无上大能!
梅山四贤虽被称为贤,却并非是圣贤强者,而是四尊大成境仙修!
得名四贤,是因为曾经迈入圣贤时,便名动天下。故而后来即便踏入了仙境,也依旧被人称为梅山四贤。
而那梅山四贤,也正是封仙榜的上榜之中,四位无上的存在。
只是那梅山四贤生性淡泊,不惹世事。
故而一直独守于梅山之上。
那个听闻了一些传闻的客人继续道:“听闻有一背着书篓的书生,踏上了梅山。”
“想要请梅山四贤出世,以梅山四贤的威望与实力号召天下仙修,共谋这四面临敌的天下大计。”
“而非守着那一山一河.......”
梅山有四贤坐镇,即便万仙洲被邪秽吞没,也必能从无边的浩劫之中安然无恙。
护下一山一河,于那无上仙修大能而言并非难事。
这也是万仙洲,许多仙门之人的所想......
“然后呢?”同座之人问道。
“然后?”说话的人苦笑了一声,“梅山四贤数千年不踏足世间,怎会因为一人之言而走出梅山?”
“至少,梅山有四贤在,那一片山河总能无恙。”
“踏出梅山,或许连梅山上下也护不住......更何况如今封仙大战,四贤自身本就游走在刀尖之上。”
同座之人落寞:“梅山四贤拒绝了?”
说话的人点头:“没错,听闻那个登山的书生模样的仙人砸了梅山四贤的山门,怒骂了三日。”
“说什么梅山四贤空负仙姿,却无仙意!”
酒铺之中两人议论的话语,让铺子之中其余酒客都听到了传闻,纷纷转头看向醉酒的中年客人。
“这人,就是那位敢砸梅山山门的书生吗?”
看着他醉酒的模样,又纷纷摇头苦笑......那人敢砸梅山山门,想必也是一个很厉害的仙修。
怎会是这样一个酒疯子?
铺子中的众客皆摇了摇头,没再看那酒客。
就连说话之人自己也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怎么会将这人看成那个书仙?看来自己也喝多了。
醉酒书生男子像是没听到众人的议论,依旧勾着店家的脖子,摇摇晃晃的痴醉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指向自己的书篓,书篓之中许多书卷。
店家摇头:“不知道。”
醉酒书生嬉笑迷离:“这是圣贤书!教化苍生的圣贤之道。”
“乃我半生行于世间的步履。”
“可是它却未教会我,如何以酒痴醉这天下人心......”
醉酒书生松开了店家,摇摇晃晃趴在了酒铺的窗前,望着夜里的寒意,疯疯癫癫的出口成诗:
“身在文昌心在武,草履沧海谩嗟吁。”
“他朝若死凌云志,敢笑仙道无丈夫!”
文意如戈,直指仙路。
那血诗如潮响彻,却迎邪秽来潮的鬼邪声势,踏尘而来。
“邪秽......来了...”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酒铺之中众人看向城外方向,渐渐面色苍白。
醉酒书生丢下银两,跌跌撞撞地背起书篓。
正欲朝着城外的邪秽...而去......
可正在这时,那邪秽来潮之音,却忽然消耳。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恢弘的鸣锣。
“铛——”
紧接着,便是一声不知何来的更夫打更之语。
“己亥一更,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