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恩葛朗特七十九层:吉尔伯特,以绪塔尔。
悬浮塔最古老的丛林,一片被文明遗忘的翠绿之心。
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近乎液化的原始魔力,每一棵参天巨树都活过了数个千年,树冠遮天蔽日,将阳光切割成斑驳的碎金。
色彩鲜艳的剧毒蛙类在湿润的蕨叶上鼓动着鸣囊,披着羽毛的翼蛇在藤蔓间无声滑行,整片雨林都遵循着最野蛮、最纯粹的生命法则。
在这片生机勃勃的绿色海洋深处,以绪奥肯的国度悄然矗立。
而国度的正中心,是一座名为“独石”的宏伟造物。
那是一块无法用常理揣度的巨大岩石,通体浑然一体,仿佛是自开天辟地之初便存在于此。它并非人力所建,而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上面铭刻着最古老、最晦涩的元素符文,是整个以绪塔尔地区魔法能量流动的枢纽。
对于栖息于此的瓦斯塔亚半兽人一族而言,这里是不可侵犯的圣地,是他们信仰的图腾,传说中,这片土地的守护神明便沉睡在巨石的核心之中。
然而今日,这份延续了万年的宁静,被粗暴地撕碎了。
独石上方的空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揉搓了一下,剧烈地扭曲起来,形成一个不断扩大的漆黑旋涡。
旋涡之中,四道身影缓步踏出,静静悬停。
正是苏铭,莫甘娜,维鲁斯与贾克斯。
他们身上那与这片原始丛林格格不入的、充满了毁灭与堕落气息的力量,让下方森林中的万物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莫甘娜闭上双眼,感受着体内五枚符文传来的隐约共鸣,片刻后,她睁开眼,指向下方的宏伟巨石。
“根据世界符文共鸣的指引,‘精密·完美者’,就在这块石头里面。”
“那还废什么话!”
苏铭淡漠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手掌虚握,那枚在诺克萨斯角斗场中获得的【珠光护手】瞬间分解、重组,在他掌心化作一柄通体漆黑、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狰狞长矛。
矛尖,是纯粹的虚空能量凝聚而成的奇点。
他没有蓄力,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那么随意地,将手中的长矛对准了下方那座被瓦斯塔亚人视若神明的圣地,狠狠投掷了出去。
长矛离手的瞬间,没有发出任何破空之声,它直接撕裂了沿途的空间,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它又凭空出现在独石的正上方,带着湮灭一切的意志,悍然贯下!
大音无声。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长矛与独石接触的那一点,没有想象中的惊天爆炸,只有一个不断向内坍缩的黑色光点。
紧接着,是令人窒息的死寂。
死寂过后,才是毁灭的降临。
轰隆隆隆——!!!
无法形容的恐怖轰鸣终于姗姗来迟,毁灭性的冲击波以独石为中心,化作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浪,向着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气浪所过之处,千年古树被连根拔起,化作漫天碎屑;坚硬的岩层如同豆腐般被层层掀开;整片原始雨林,像是被一只无形的神之巨手狠狠犁过一遍!
至于那座承载了无数信仰与传说的“独一”,在虚空长矛的湮灭之力下,连一秒钟都没能撑住,便从内部开始瓦解、崩塌,最终化作漫天飞扬的碎石与尘埃。
屹立万年的圣地,就此除名。
“吼——!!!”
也就在圣地化为废墟的同一时间,一声充满了无尽愤怒与痛苦的咆哮,从破碎的乱石堆下方猛然响起。
那声音,仿佛引动了整个大地的共鸣,让方圆百里的地面都为之剧烈震颤。
轰!
一道庞大无比的黄褐色身影,冲碎了无数巨岩,裹挟着万钧之势,冲天而起,径直朝着悬浮在半空的苏铭四人狠狠撞来!
那是一尊由最坚硬的花岗岩与熔岩构成的山岭巨人。
他的身躯比山岳还要雄伟,每一块肌肉都是浑然天成的岩石,岩石的缝隙间,流淌着滚烫的、足以熔化钢铁的岩浆。
他的五官粗犷而模糊,但那双由熔融核心构成的眼眸中,燃烧着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怒火。
熔岩巨兽·墨菲特。(致命节奏石头人!)
以绪塔尔真正的守护神,这片土地上最古老、最强大的元素生命之一。
苏铭刚刚那一矛,虽然摧毁了独石,却似乎只是擦破了他坚不可摧的花岗岩皮肤,溅起了一些无关痛痒的石屑。
这尊远古巨神的防御力,强悍得令人心惊。
然而,面对这石破天惊的愤怒冲撞,苏铭的脸上却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庞大身影,仿佛在看一个不自量力的莽夫。
“防御力不错。”
苏铭摇了摇头,意念中透出一丝轻蔑。
“可惜,没什么脑子。”
……
在苏铭的感知中,他们四人毫不掩饰的气息,对于任何一个黄金级以上的半神来说,都如同黑夜中熊熊燃烧的烽火,刺眼而致命。
正常的反应,是判断敌我实力,然后立刻远遁千里。
而不是像眼前这块大石头一样,想也不想就直接冲上来。
这已经不是勇猛,而是愚蠢。
丛林在哀嚎,大地在颤抖。墨菲特那庞大的身躯撕裂大气,裹挟着足以撞碎一座城邦的恐怖动能,目标直指刚刚让他感到威胁的苏铭。
然而,一道漆黑的身影无声地横移一步,挡在了苏铭面前。
是莫甘娜。
她甚至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抬起了自己那只白皙纤细的右手,迎向那座撞来的山脉。
“这种纯粹的物理冲击,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
她轻声抱怨了一句,似乎对这种原始的战斗方式感到乏味。
一层浓郁到化不开的堕落之力,在她掌心凝聚成一面小巧的、镌刻着无数痛苦符文的暗紫色盾牌。那盾牌不过巴掌大小,与墨菲特遮天蔽日的躯体相比,渺小得不成比例。
轰——!!!
山岭巨像的全力一撞,结结实实地轰击在了那面看起来脆弱不堪的盾牌上。
空间剧烈地震荡了一下。
预想中天崩地裂的场景并未出现。撞击的巨响只持续了不到千分之一秒,便被一种更为霸道的法则强行掐断,万籁俱寂。
墨菲特那足以崩碎山脉的恐怖冲击力,在接触到堕落盾牌的瞬间,被一股更加蛮横、更加不讲道理的法则之力强行扭曲、吞噬、消解。
最终,一切归于虚无。
墨菲特庞大的身躯,就这么诡异地停滞在了半空中,距离莫甘娜的掌心,不过一尺之遥。
这一刻,时间仿佛都凝固了。
莫甘娜那看似柔弱的身影,与墨菲特那山岳般的巨体,形成了荒谬而震撼的对比。
见自己石破天惊的全力一击,竟连对方的防御都未能撼动分毫,哪怕是墨菲特那由岩石构成的脑袋,也终于迟钝地意识到了不对。
【撞击】=【无效】?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寒意,从他那滚烫的熔岩核心深处,不可抑制地升腾起来。
他想退。
但已经晚了。
就在他被莫甘娜挡住的同一瞬间,另外三道身影已经化作三道流光,以一种无法理解的速度,出现在了他身躯的三个不同方位,彻底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维鲁斯张开了他的活体长弓,三支蕴含着暗裔腐蚀之力的箭矢已经搭在了弦上。
而苏铭,则静静地悬浮在他的正前方,那双平静的眼眸中,不带丝毫感情,仿佛在看一块等待被切割的矿石。
他抬起手,黑暗权能的力量开始汇聚。
四股截然不同,却同样强大到令人绝望的半神级气息,从四个方向将墨菲特牢牢锁定。
一张由死亡编织而成的大网,已然收紧。
“你们……是谁?”他发出沉闷的咆哮,声音如同地壳摩擦。
“少废话,动手!”维鲁斯脸上浮现出狰狞。
维鲁斯的箭矢率先离弦,化作三道紫黑色的流星,精准地没入墨菲特的双眼与胸口。
墨菲特发出痛苦的怒吼,庞大的身躯剧烈挣扎。
但莫甘娜的堕落之力化作无数锁链,将他死死捆住,动弹不得。
墨菲特的动作戛然而止,熔岩核心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一枚散发着厚重土黄色光晕的符文,被硬生生剥离出来,静静地悬浮在莫甘娜的掌心。
随着世界符文的离体,墨菲特那山岳般的躯体失去了所有支撑,开始分崩离析。构成他身体的岩石失去了神性的光泽,化作普通的石块,轰然坠落。
半个小时后。
扭曲的空间传送门在半空中缓缓闭合,苏铭四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而他们下方,原本坐落着“独石”圣地的地方,此刻只剩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天坑。
天坑的边缘,散落着无数焦黑、破碎的黄褐色岩石碎片,再也拼凑不出原本那雄伟的模样。
以绪塔尔的守护神,熔岩巨兽墨菲特,连同他守护了万年的圣地,一同从这个世界上被彻底抹除。
许久之后,丛林的深处才传来一阵骚动。
一群形态各异的瓦斯塔亚半兽人,小心翼翼地从藏身之处探出头来。
当他们看到眼前那片触目惊心的废墟,以及那片彻底消失的圣地时,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无法置信的呆滞与茫然。
他们的神,他们的信仰,他们的家园。
就这么……没了?
……
德玛西亚雄都。
银白色的城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城内建筑井然有序,透露出一种庄严而肃穆的气质。
与刚刚被夷为平地的以绪塔尔相比,这里是文明与秩序的典范。
高远的天际之上,空间无声地裂开一道缝隙,苏铭四人的身影,远远地眺望着这座符文之地最坚固的城邦之一。
“最后一枚符文,‘坚决·巨像生命’,就在德玛西亚。”
莫甘娜的声音响起,她的目光落在雄都中心那尊顶天立地的白色巨像上,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
“那个国家的守护神加里奥,原本只是一座禁魔石雕像,一个没有生命的炼金傀儡。正是因为机缘巧合下,融合了这枚世界符文,才诞生了自我意识,成为了德玛西亚的守护神。”
她顿了顿,美丽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难以掩饰的忌惮。
苏铭轻易就捕捉到了这份情绪。
他明白,莫甘娜忌惮的,从来都不是那个禁魔石巨人加里奥。
哪怕加里奥融合了世界符文,实力堪比黄金级半神,对于翡翠级的莫甘娜而言,也算不上真正的威胁。
她真正畏惧的,是庇护着德玛西亚,庇护着这片土地上“正义”秩序的背后存在。
是她的姐姐。
是那个早已踏入真神领域,执掌着“审判”权柄的天使,凯尔。
对于莫甘娜来说,德玛西亚,就是凯尔在凡间的投影,是她绝对不能轻易触碰的禁区。
一旦她在这里闹出太大的动静,必然会引来凯尔那柄燃尽万恶的圣焰长剑。
那是她预演了无数次,却始终无法逃脱的宿命。
看到莫甘娜脸上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与犹豫,苏铭摇了摇头。
他能理解,但他不在乎。
“反正最终难免会对上,没什么好犹豫的!”
苏铭的声音平淡,却蕴含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对他而言,这场猎杀游戏进行到最后一步,已经不仅仅是为了收集符文。
如果能将那位高高在上的真神凯尔也一并引出来,拖入这场战争的泥潭,那就再好不过了。
那意味着,当这场诸神之战的模拟结束后,他将会收获到何等丰厚的权能之力!
那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一念及此,苏铭不再等待。
他率先出手。
只见他缓缓抬起右手,对着远方的德玛西亚雄都,轻轻一挥。
刹那间,德玛西亚那片万里无云的蔚蓝天空,风云突变!
一个,十个,百个,千个……
数以万计的、结构繁复而精密的巨大魔法阵,毫无征兆地在苍穹之上浮现!
它们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宛若一片由奥术符文构成的星海,遮蔽了太阳的光辉,将整座德玛西亚雄都都笼罩在一片末日般的阴影之下。
每一个魔法阵的中央,都开始凝聚起令人心悸的、纯粹的毁灭能量。
这一刻,德玛西亚城内,无数人抬起头,惊骇欲绝地望着天空中的末日景象。
警钟长鸣,响彻云霄。
正义巨像加里奥那石质的眼眸中,也亮起了警惕的金色光芒。
战争,以一种最蛮横、最不讲道理的方式,降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