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镇伏在一处矮墙之后,清军来得快,分水岭上的红营部队只来得及构筑起一些简单的防御工事,挖掘出半人深的浅壕,再用挖掘的泥土堆砌堆砌成一道胸墙,勉强能够遮住自己的身形,战壕也是东一块、西一块,除了山岭顶端,大半没有连接在一起,许多战士甚至只能躲在临时挖掘的浅坑之中。
而远处的清军兵马浩瀚如海,人马旗帜密密麻麻的铺满了所有相对平坦的地块,清军明显是看透了红营的围歼计划,把主力统统都调了过来,要全力打通分水岭这条退路,然后全军北遁。
好在此处山岭丘陵地形,让清军也没法全军一拥而上,而红营费尽千辛万苦,优先把火炮阵地布置完毕。
之前那声凄厉的进攻号角,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引信,清军的炮队纷纷停火,山下的原野烟尘滚滚,如同巨浪一般向着分水岭红营阵地席卷而来,伴随着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大地再次剧烈震颤,陈镇放眼看去,却见清军军阵之中如同涌出一股木制的浪潮,数不尽的盾车向着分水岭缓缓开来。
那些盾车大半只是用一些木板和粗木简单处理,很是粗糙,陈镇都怀疑它们能不能拦住燧发枪和鸟铳的铳弹,但清军来得如此之快,又这么迅速的展开进攻,显然打的就是不给长途奔袭而来的红营部队喘息之机的算盘,自然也没什么时间去准备大型盾车和其他复杂的攻山装备。
推车的大多穿着民装,估计是周围抓来的民夫,还有许多只穿着号衣的绿营兵,盾车后藏着的则是清军的弓箭手、铳手和甲兵,这些久经战阵的清军步卒不久前才吃了分水岭上红营火炮的亏,应该也清楚这些粗陋的盾车根本没什么防御能力,但他们依旧蜂拥而来,有意识的利用这些盾车遮蔽着自己的身形。
“勇悍!”陈镇在心里给了这些清军兵马一个评价:“但是没用,这部清军……太落后了!”
瓦尔喀所部的清军炮队,水平实在是不敢恭维,几乎就是在盲目的开火,红营的火炮藏在山岭背面,他们连吊射的水平都做不到,几乎没有给红营炮队造成任何伤亡,对山岭上的红营工事毁伤效果也极差,又缺乏臼炮和开花弹,实心铁弹面对躲在壕沟土坑里的红营战士,杀伤效果也几近于无。
清军没有步炮协同的意识和战术素养,步兵大举攻山,他们的炮队就只能停火等待,恐怕连瓦尔喀都不敢信任他的炮队,担心他们把炮弹扔在自己步队的头上去。
攻山的清军步兵,没有散兵线、没有交替掩护,连有效的炮火压制都缺乏,就这么赤裸裸、毫无遮拦的暴露在分水岭上红营火器射界之下,而清军却还抱着老一套的战术思想,进攻就是堆人,在这丘陵山地地形又展不开大军,以至于清军进攻部队的阵形显得无比紧密,仿佛是要以人海淹没分水岭一般。
望远镜扫过清军的盾车阵,视野之中时不时会冒出几个清军军官来,穿着显眼的盔甲、挥舞着刀枪不知在瞎嚷嚷什么,似乎是在给部下的兵马鼓劲,亦或者挥舞着马鞭乱打,逼迫着推车的民夫加快速度。
陈镇心里又默念了一声“悍勇”,他在之前和瓦尔喀部清军交战之时就发现,他们的中底层军官时常带头冲锋,这是常年在北方应对蒙古人、义军这类小规模作战中养成的习惯,一个将领靠着个人的勇猛当先,就能带动整个军队的士气,甚至光靠自己都能击溃一股敌军。
但在大规模的正面作战中,他们这种带头冲锋的习惯,却成了红营最好的靶子,更别说红营的将士们比他们更加的勇猛坚韧。
盾车推进到一段距离,红营的火炮依旧没有开火,这让清军的盾车阵里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他们似乎是觉得之前那水平低下的炮击已经成功压制乃至摧毁了红营的火炮,推进的速度更快。
“炮队还真是节省,这是准备等清军冲锋之时再放炮了……”陈镇缩回掩体之中,朝着两边的护卫挥了挥手:“去让各部火铳手和火器兵准备好,听我号令开火,把清狗放近了再打,到时候咱们反冲锋也方便!”
说话间,一片铳声次第响起,那是在阵地前沿的散兵正在用抬枪轰杀着清军的军官和盾车后冒头的目标,陈镇听着这声响,微笑着点了一支烟:“一仗,让那些清狗知道,这分水岭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抬枪枪口喷涌出浓密的硝烟,三脚架都被后坐力带着弹了一下,憨子调整了一下单膝跪地的姿势,朝着自己瞄准的那名军官扫了一眼,透过层层硝烟,却见那名清军军官完好无恙的立在一处盾车旁,依旧在挥舞着手里那把鬼头大刀鬼叫着,但很快那名清军军官忽然猛的一顿,全身向后一仰滚倒在地,显然是其他的散兵击中了他。
憨子有些失望,却也没过分去在意那名军官,他们这些充作散兵的老铳手,任务就是用自己手里的火铳火枪在接敌之前尽量杀伤敌军的军官和甲兵,清军又不是傻子,短时间内大量的军官和甲兵死伤,必然会引发他们的注意,那些狂妄的清军军官躲进盾车之中,他们也就失去了目标。
铳声响个不停,不断有清军暴露在外的军官和甲兵倒下,清军也确实反应了过来,都在拼命的往盾车后钻,憨子瞄准的一名清军军官也是如此,本来还挥舞着鞭子驱赶着民夫,见附近一名甲兵忽然翻倒,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赶忙往盾车后躲,憨子也只能预估了一个方位,一铳打过去,然后就只能期望抬枪的铳丸能够穿透那盾车的防御了。
“换燧发枪,把你的三眼铳火绳缠好,咱们打几铳准备归队了!”憨子回头朝负责帮他背枪和掩护的那名新兵吩咐了几句,却听到一阵号角声连天响起,紧接着便是狼嚎一般的喊杀声响彻天地,无数清军兵将从盾车阵里涌了出来,朝着红营阵地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