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衣袖中抽出一方帕子,给小姑娘擦了擦没干的眼泪,温声道,“小溪,我陪你一起回去吧,顺便看看你娘和你哥哥的情况。”
音纱看了一眼小姑娘先前走过来的方向,黑漆漆的一片,几乎没什么人在那一片,更别说是病人了。
刚好,她需要看看病症的情况。
小姑娘明显愣住了,没想到为什么眼前的好心姐姐要这么帮她?
不等小溪回答,音纱主动牵起小姑娘的手,直起身,“走吧。”
音纱手上的温热通过两人相触的手掌传递过来,方小溪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
稍稍活动了下自己微僵的四肢,她小声道,“谢谢姐姐。”
这一幕,哪怕时隔多年后,仍清晰的印刻在方小溪得心里。
在此时的她眼中,音纱身上落了一层清冷的月辉,却像是在她最无助的时候落入她漆黑世界的一道光,温暖了她整个的人生。
——
大抵是因为有人陪着,来时显得格外长的夜路,不到一刻钟就走完了。
如音纱所料,方家母子三人几乎是住在了隔离区里最冷清偏远的地方,外头的空地上甚至还有建房没用完的泥沙。
也难为兄妹俩撑了那么多日子,不过眼下不是关心这些的时候。
还没进进屋,就听到屋内传出剧烈的咳嗽声,听声音应该是方母。
着急的方小溪刚想跑进屋内,感到手上的热意,抬头无助得看着音纱,语气踌躇“姐姐,娘亲她……”
方小溪感觉得到,她身边的这位姐姐好像不一般。
至少,她不像是隔离区里的病人。
娘亲和哥哥生病了,先前她害怕没反应过来,可是她不能让好心的姐姐因为她,也染上病。
她见过娘亲和其他人发病的样子,很难受,很可怕……
想到这里,方小溪被音纱握在手里的小手缩了缩,企图挣开音纱。
音纱一看就知道小姑娘在想什么,早在见方小溪的时候,她就在面上蒙了一层黑纱。
但一身劲装的她,到底和时下女子日常出行的打扮不同,何况她身上的料子虽不名贵,却也绝对不普通。
加上通身的气质,稍微是有点脑子的人,就能看出她和这里的格格不入。
见小丫头一脸担忧的样子,音纱轻笑,俯下身子揉了揉方小溪微乱的头发,柔声道,“小溪放心,姐姐是大夫,没事的。”
“可是……”方小溪欲言又止,隔离区里也有大夫,可他们都治不好娘亲的病,甚至还有大夫自己也染上了病。
音纱没有给她犹豫的机会,牵着小姑娘就推开门往里走。
屋内的温度并没有比室外高多少,黑漆漆屋内只有一根快要燃尽的蜡烛,勉强照亮里面的情况。
看得出,兄妹两人都是孝顺孩子,将原本灰浊的屋内打扫的很干净。
莫约是因为怪症来的突然,城中应对虽说还算及时,但到底是打了个措手不及,很多东西都没跟上。
方母和小溪的哥哥,此刻就躺在用木板和几把椅子临时搭成的床板上。
身上薄薄的被褥似乎并不保暖,两人蜷缩在床板上,冷得发抖。
被子上甚至还打着补丁,大概还是他们自己带来的。
“咳…咳咳咳……”
床上的人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整个人甚至躬身坐了起来。
“娘亲!”刚轻声关好房门的方小溪连忙跑到方母身边,熟练的用自己瘦小的身子扶着她起身,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一只手轻轻拍着方母的背后,另一只手取出腰间的水囊,艰难的端起一旁带着缺口的碗,想要倒水给方母喝。
“等等。”音纱连忙上前拦住,一手扣上了方母的脉搏,顺势将她倚在小姑娘身上的力道卸了下来,扶着方母靠到了一边的墙上。
一边探着方母的脉象,一边耐心道,“小溪,你娘生病了,夜里的井水寒凉不能直接给她喝。”
方小溪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无助的呜咽道,“我知道的姐姐,可是小溪没有柴火了,呜呜呜……”
“都怪小溪,小溪太没用了,没有照顾好娘亲……”
“哥哥也病了……小溪没办法了,唔唔……”
音纱不忍,伸手扶上了方小溪的脸颊,语带安抚,“哪有,小溪很厉害的,走了那么远的路去给娘亲和哥哥打水。”
“小溪放心,姐姐会医术,一定能看好小溪的娘亲和哥哥的。”
闻言,方小溪呆愣了一下,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敢置信,不知自觉地抓紧了音纱的衣袖。
“姐姐,娘亲和哥哥的病真的能治好吗。”
小姑娘的眼里还带着未尽的泪意,但是眼底骤然迸发出来的希望确是那么烫眼。
“当然可以啦,小溪要相信姐姐。”
“你先去看着你娘亲,姐姐给你哥哥也看下。”
“嗯嗯。”方小溪连忙擦了擦上脸上的眼泪,乖巧得站在方母的床旁边。
一边照看方母的动静,一边忍不住时不时看一眼哥哥的情况。
如果说在看过方母的病情后,已有七八成把握的音纱,在探了方小溪哥哥的脉象后,就完全确定了城中的怪症就是她所知道的名为——蛆蛊的蛊毒。
发明这种蛊毒的人不可谓不歹毒,邱思远先前所说的都是早期症状。
蛆蛊发作到最后,整个人的脏腑都会被蛊虫吞食腐化,整个人更是一个巨大的传染源。
下毒的人简直就是要整个漠北的百姓死无全尸,成为他们养蛊的器皿!
所幸,在功德珠的预警下,一路上她快马加鞭,总算来得还不算迟。
现在还在蛊毒发作的早期,若是再耽搁几天,情况就不好控制了。
见音纱半晌不语,方小溪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声音中带着些不安,“姐姐…娘亲和哥哥怎么样了,是不是……”
是不是看不好了……
剩下的话方小溪不敢说,来隔离区的这段时日,她已经看过了太多次别人病发了。
其实她心里知道,娘亲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
今天早上,她甚至看见娘亲偷偷咳血了……
想到这里,方小溪突然觉得人生一片惨淡,还来不及再说什么,就觉得头顶一暖。
“谁说看不好了?”一道温柔坚定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