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生说上述话时,并不看她。开门四下张望一下,又去窗边听了一会。
然后坐回,犀利的眼神盯着石静怡,继续道:
“你是宫田惠子派到军统的卧底,你给代号‘巫山’的日谍当助手。又受毕勇暗示,意在破坏我的计划。对不对?”
石静怡惊骇万分,她万没料到,金陵生对她的情况了如指掌,仿佛跟自己如影随形。
她心中不禁自问:好奇怪?他在重庆,咋对我情况这么清楚?
难道他除了军统上海站外,还有一班人马,暗中监视我?亦或他暗中在上海日军特高课安插了内线?
可是,即使他有内线,怎么知道“巫山”?咋知道宫田惠子给了自己暗语?
还有,毕勇厕所对暗语,他是怎么知道的?他那天凌晨去医院,她没提这事呀?
她挖空心思,脑路百回,也想不出答案。但有一点很清楚:这家伙是老特工,诡计多端,不能上他当。
他对自己的情况已经掌握的七搭八,不能再轻敌了,必须谨慎,再谨慎。
面临他的逼问,她不敢再辩什么,生怕被他抓到把柄。她感觉累了,轻轻回一句:
“金处长,我有点头晕,去睡一会。”
她说罢就去开门。
“巫山七百里,巴水三回曲。”
她听到接头暗语,心中一惊。鉴于他已掌握了自己的情况,也知道他老奸巨猾。
她必须谨慎待之。她没有停顿,也不敢回答暗语,毅然决然开门走了。
她知道,暗语出自身后的金陵生。她再也不能犯傻了。只要不开口,让他自说自话,他就抓不到把柄。
她回到宿舍,心惊肉跳。方才醒悟,她配合金陵生演戏,演来演去,轮到自己是主角了。
她倒杯水,坐床沿,仔细回想去日军特高课,从下车起,到上船所有的细节,没破绽呀?
她想得头昏脑胀,心里想吐。喝一口水,压回去。实在撑不住了,慢慢进入梦乡。
一阵轻轻的,急促的敲窗声惊醒了她,她问:
“谁呀?有啥事吗?”
“巫山七百里,巴水三回曲。”
窗外又起接头暗语,她听声音有些变调,不太像金陵生。迟钝一会,故意嘀嘀咕咕去开门:
“深更半夜鬼敲门,还让不让人睡了?”
他刚开门,金陵身抵着门,强行进门。然后又用身体靠着门,严厉的问:
“为何不接暗语?”
石静怡已经领教了他的狡猾,这么急着来抓把柄了?遂装着惊诧的问:
“金处长,你说什么?”
金陵生口气加重的问:
“我问你,为何不接暗语?”
石静怡打着哈欠,跟他七拉八扯道:
“金处长,你没病吧?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金陵生愣愣的盯她一会,忽然笑道:
“我知道了,你是怕我抓你把柄。对不对?”
石静怡嘴一撇,做回桌边倒茶,嘲道:
“我有什么把柄给你抓?好了,我身体不舒服,我要睡了。长官有什么训示,明天吧。”
金陵生恼道:
“倪中校,我没跟你开玩笑。快接暗语。”
石静怡又拿出对付站长的态度,跟他绕:
“金处长,你说什么暗语?我不知道呀?”
“嗨呀,我要被你急死了。我问你,宫田惠子送你回重庆时,没交代你暗语?”
石静怡坐回床沿,装作认真回忆的样子想了一下,摇头道:
“我被站长骗到特高课,有个日军女中佐问我是什么人?身上为何有枪?我说是站长女朋友,枪是他给我防身的。她看在站长朋友的份上,没有为难我。问我要去哪里?我说回重庆,她就派人送我去了码头。其他没交代呀。”
金陵生冷笑道:
“装,你装吧。耽误了事,你吃不了兜着走。”
石静怡不再睬他,闭着眼靠床头装着瞌睡。心里却也紧张,看来这家伙要对自己死缠烂打了。
她怀疑他所说的的一切,仅仅是猜测。并没有自己的证据,准备跟他继续装聋作哑。
他要想知道真相,除非去问宫田惠子。不,除非将宫田惠子绑来当场对质。
即便绑她来对质,她也拿不出证据。我看你还有什么办法倒我?
金陵生看她装晕,一时无措。无奈的坐下,轻声说:
“唉,倪中校,你警惕是对的。但也没必要如此执拗吧?你看看这是什么?”
石静怡微微睁眼,嫌烦道:
“金处长,你要再纠缠下去,我要喊……”
她忽然停住了,看桌上的枪,正是她缴获的刻有“黑熊”字样的南造枪。
咦?她糊涂了。揉揉眼睛再看,不错,正是它。
好奇怪啊?这把枪不是在宫田惠子手里吗?怎么又到了他手里?
难道宫田惠子亮出的枪是假的,唉,当时没看仔细,被她骗了。
“怎么样?这一下,你应知道怎么回事了吧?”
金陵生看他认真打量着枪,得意的问。
石静怡怕再有假,拿过来仔细看看,点点头说:
“这把是真的,枪是我缴获日军特高课长的,你应该还我了。”
“巫山七百里,巴水三回曲。”
金陵生又重复一句,然后盯着她。
石静怡神色突变,恼道:
“金处长,你深更半夜跑我这儿来吟什么诗啊?我困了,请你离开!”
她心里打定主意,不管你真假,我就是不接暗语。看你奈我何?
金陵生恼道:
“他娘的,你不想干了?我处决你。”
他说罢,掏枪指着石静怡,嚎道:
“回答我!”
石静怡也轴了,就是不回答。她知道,对方已经怀疑自己,就差证据了。
只要按对方的意思回答,她就面临着被捕的结局。所有的努力,就在一闪念之间消失。
她必须坚持,再坚持。即使被他毙了,也不能暴露秘密。
金陵生呆呆的看着她摇摇头,忽然离开。不一会,拎着电台进门。放桌上说:
“频率已调好,你跟宫田惠子核实一下。她会告诉你,我是谁。”
石静怡考虑不能给宫田惠子发报。只要一动,他就有证据。反问道:
“金处长,你也太卑鄙了吧?为了抓我把柄,竟用这样的手段陷害我?”
金陵生扬起手,要掴她一掌。手到空中,却停下说: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轴呢?我实话告诉你吧。毕勇代号‘巴水’。他最近有自首之意,不得不除掉他。那边通知我,你是日本人后裔,给我当助手。你的代号由我定,对不对?你应该知道谁是‘巫山’了吧?”
石静怡听得心惊,金陵生所言,跟宫田惠子所交代的,完全对上了。
难道他真是“巫山”?妈耶,军统这么重要的岗位,竟被日谍把持了?
毕副处长好色中了招,能说的通。可是,不是说金陵生既不好色,又不爱财吗?咋也叛变了?
且慢,不能忘了这家伙是老特务,什么手段都会用。不能信他。她愤然道:
“金处长,我看你说一千,道一万。不将我打成日谍,誓不罢休了。”
金陵生甩甩头,干脆坐下,打开电台,坐下发报,不一会将收文递给她看。
石静怡接过电报一看,内容是:发报之人,即为“巫山”。
金陵生见她看过后愣那儿,一脸的愠怒,烧掉电报。边收拾电台,边交代:
“有个紧急任务交给你,今夜必须除掉边怀江。否则,明天重庆电报一到,他要拼命。”
他说罢,狠狠地剜他一眼,拎起电台,怒气冲冲出了门。
石静怡愣愣的坐床沿,想起身去关门,却无法站立。她身心疲惫,要倒了。
她靠床头,认真回味金陵生刚才所有言行,终于明白了。
毕勇代号“巴水”,他和金陵生同为日谍,又互相较劲,在日本人面前争宠。
宫田惠子的接头暗语并不复杂,复杂的是,谁先说第一句,谁便是“巫山”……?
门外一声枪响,打破了月光下的宁静。石静怡敏捷的持枪,靠门边朝外张望。
不远处,有黑影拎着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地上好像躺了一人。
她边慢慢靠近躺那儿的人,边旋转着身子搜索开枪之人。
她缓缓蹲下,看向到底之人,忽然大喊一声:
“金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