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飞慢条斯理地将裴仁基的那封“秋后算账”公文折起,随手一丢,砸在火盆边。
“主公有令?”他冷笑一声,“这是哪门子的主公?李密的手腕果然硬,打赢了仗还能给我扣个‘私自设伏’的罪名。”
李安仁站在一旁,脸色复杂:“将军……裴仁基这人你也知道,平时最爱抓军纪上的把柄,您这次又动了他眼皮子底下的兵马……”
“动了?”赵云飞一挑眉,“这洛口是我守的,兵是我调的,人是我打的,仗也是我赢的。裴仁基倒好,人在洛阳,一封信就要我回军交代罪责?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个交代法!”
帐内一片沉默,只有火盆里木炭炸裂的噼啪声。
赵云飞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随即站起身来,身上的铠甲哗啦一响,带出一阵寒意。他看着营帐外黑压压的夜色,心头却逐渐沉稳下来。
“李安仁,命人打点行装,我亲自去见裴仁基。”
“您真要去?”李安仁有些惊讶。
“当然得去。”赵云飞淡淡道,“不去,他以为我心虚;去了,他才知道我这人可不是纸糊的。”
说话间,他走到兵器架前,抽出长枪,指尖轻拂枪头的寒芒,似笑非笑地加了一句:“而且,我也确实该去看看……李密那边究竟想干什么了。”
次日清晨,赵云飞只带了百余亲兵启程,沿着大路东行,直往洛阳方向而去。沿途虽仍是乱军横行,但赵云飞披挂整肃、旗号鲜明,倒也无人胆敢拦路。
这一路行来,赵云飞心中却暗暗翻腾。裴仁基此人,他记得清楚。历史上是个老狐狸,不轻易下注,但一旦看准了风向,便立刻转向下船,不留余地。他先投隋,又归李密,转头又投唐,最终却死在李世民的手中。
如今李密风头正劲,李世民还在起步阶段,裴仁基尚在“忠于”李密的时候——这人可不能大意。
到了洛阳南营,赵云飞通名入营,营门前的守兵一见他旗号,面面相觑,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为首一名偏将犹豫片刻,终还是迎了上来:“将军请随我来,大帅正在中帐议事。”
赵云飞跨步而入,心中冷哼一声——“议事?怕不是在议我。”
中军大帐果然热闹,裴仁基居中而坐,左右皆是各路将校,正低声谈论着什么。赵云飞一掀帘子,众人齐齐望来,面上神色各异。
“赵将军果然雷厉风行,一接军令,立刻就来了。”裴仁基放下手中茶盏,声音平和,面带微笑。
“属下奉命而来,自无迟疑。”赵云飞拱手,却未行礼,“只是这军令来得突兀,不知属下何罪之有,竟劳大帅传召?”
这话一出,气氛顿时紧绷。李密不在,裴仁基便是权柄所在,赵云飞这口气,无异于当众挑战。
裴仁基却丝毫不恼,只是点点头,道:“洛口夜袭,虽有战功,但未经主帅允准便设伏动兵,实非军规之法。”
“哦?”赵云飞笑了,“若是等主帅批准,恐怕敌人都已经入城、割我粮草了吧?到时候咱们就可以按章行事,把整座洛口拱手送给王世充?”
“赵将军此言,未免激烈。”
“属下并未求功,只求不丢城、不丢人。”赵云飞扫视左右,声音如刀,“王世充什么人?狡猾如狐,兵精将猛,一旦让他夺下洛口,谁来扛这黑锅?”
几名原本附和裴仁基的将领顿时噤声,他们中不少人都看过那场夜袭的战报,知道赵云飞不仅守住了要地,还击溃敌军,重创其骑兵,士气大振。
裴仁基沉吟片刻,终于微微颔首:“赵将军有勇有谋,本帅佩服。但军法不可废,还需呈报主公,由主公裁断。”
“那我就在此等主公裁断。”
赵云飞冷静如常,干脆坐下,一副“你来审我,我就看你演”的架势。
正在此时,帐外忽有传令兵疾步入内,手中捧着一封急报:“报——黎阳方面战况急转,宇文化及已率兵东渡黄河,李密亲征中路,请诸将速赴会师。”
这一嗓子,顿时打断了众人的心思。
“宇文化及?”赵云飞眉头微挑,“来的比我想象还快。”
裴仁基也变了脸色,他立刻展开战报,脸色越发凝重:“李密孤军东进,若被夹击,后果不堪设想。”
“那还等什么?”赵云飞起身,“我愿率兵先行接应主帅!”
“赵将军才回营未久——”
“我打的不是仗,是命。”赵云飞淡淡一笑,“这年头命不值钱,但打赢了才有人听你说话,不是么?”
裴仁基沉默良久,终是点头:“准你率兵,速往黎阳——但限三日之内,务必与主力汇合。”
“好。”
赵云飞转身便走,临出帐门时忽然顿住,回头笑着问裴仁基:“对了,大帅,属下的‘私设伏兵’之罪,还算不算数?”
“待战后再议。”裴仁基不动声色地应道。
“那可得战得漂亮些,不然我这罪名,可得写进史书喽。”赵云飞一笑,扬长而去。
三日之后,赵云飞果然在黎阳东侧与李密主力汇合,而就在他赶到的前夜,李密中军营地遭到敌军袭扰,险些溃退。
赵云飞赶至之时,敌军尚未完全撤去。他未作犹豫,连夜下令伏兵、布阵,并自任前锋,率亲兵直扑敌军后翼。
黎明时分,赵云飞的骑兵如出鞘之剑,冲入敌阵,一举撕开缺口,迫使宇文化及退兵十里。
这一战,李密大喜,亲自犒赏三军,赵云飞也因此再度声名大振。然而就在大帐之中,李密拉着赵云飞的手,低声说道:
“如今各路豪强皆起,我欲遣将南下取蜀,再图关中,你可愿随我西征?”
赵云飞一愣,正欲作答,忽听帐外一声急报:
“报——王世充与窦建德密谋结盟,已有约期!”
赵云飞眼神骤变。
“该来的……还是来了。”他缓缓道。
而李密的脸色,也在这一刻,第一次显出真正的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