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公主来的时候先施了中原的礼,施完了中原的礼,又款款施了秦国的礼,“早就想来和姐姐说说话,不知道姐姐愿不愿我来。”
事关秦晋之好,怎会不愿呢。
阿磐拉着她的手落了座,赵媪招呼婢子奉了茶,便听永嘉公主说起了话,“昨日姐姐在建章宫推举永嘉做王后,永嘉都听说了,永嘉心里十分感激,知道姐姐是个十分宽厚的人,大王有姐姐这样的王后在,真是一件十分幸运的事。”
永嘉公主的眼睛干净清澈,其间没有掺杂任何的算计与欲望。
她大抵是个淡然的人吧。
永嘉轻声细语地说话,阿磐便也静静地听着。
“秦晋百年前是一家,先祖穆公曾娶了晋国穆姬公主,穆姬公主之子成年后便做了秦国国君康公。如今秦国王室里,谁身上不是流着康公的血呢?姐姐,永嘉也是啊。”
是,这也是崔若愚力主秦晋联姻的根源。
有这样的前提在,必比与任何一国联姻都要牢不可破。
阿磐兀自出神,又听永嘉公主道,“我知道公主的归宿是什么,出嫁前享受了国家万民的供养,长大了就只能联姻,来报答万民的供养。”
是,秦晋联姻,永嘉公主嫁过来是注定的结局。
永嘉公主说着自己命运,却似在叙说旁人的家常,并不见她有什么怨恨。
大抵是谢玄不好当面与她说起这样的话,因而命永嘉公主自行前来相见吧。
可因了自己私心是不愿的,因而迟迟无法把“秦国夫人”这样的话说出口来。
又见永嘉公主宛然一笑,“大王风姿卓绝,哪个闺中女子不喜欢呢?永嘉也没什么出息,那日大王脱下冕服,露出孝袍的时候,永嘉只觉得心头一跳。”
是啊,任谁见了谢玄,也要芳心暗许啊。
金相玉质,龙章凤姿,她第一眼见到谢玄的时候,不也是一样吗?
自此一颗心深陷,就再也没有变过了。
被永嘉的话一句句地牵动着,又听她道,“永嘉也早见过姐姐啦,那日姐姐抱着魏甲出来,我就想,有姐姐这样端庄,聪慧又勇敢的姑娘,大王心里怎还会容得下旁人呢?”
阿磐望着永嘉的眼睛,她想,秦国的公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呢?今日来大明台,又到底是要干什么呢?
见她正垂眸打量,永嘉公主连忙说道,“姐姐不要把永嘉当外人看,永嘉不是来和姐姐争什么的。”
说着话脸色微微一红,“我想与姐姐说说心里话,又怕姐姐笑话。我..........我在建章宫时看见了一位将军,他和大王有三四分像。他.........捡到了我的发簪,他……...他与我说话,他很温柔..........”
阿磐心中一动,“是谢允将军吗?”
晋宫里与谢玄有三四分像的,不过谢允和谢韶两人。
但说话温柔的,却只有谢允一人了。
永嘉赧然点头,“这几日都是将军陪我。”
难怪。
难怪两次去建章宫,都不见谢允身影。
永嘉公主眸光羞涩,可开口说话却又十分坦荡,“永嘉听将军说起过大王和姐姐的事,知道大王为何那么年轻就生了华发。永嘉不懂政治,却知道棒打鸳鸯是十分残酷的事,而永嘉不想做这样的事。永嘉向往这样的深情,不忍破坏玷污,永嘉也想成人之美。”
阿磐心头跳着,被永嘉公主的话紧紧抓住了心神,一时没有回过神,便怔在了那里。
永嘉问她,“姐姐,将军是大王堂弟,听说明日也要封侯,我嫁给将军,不也算结下了秦晋之好吗?”
是啊。
自然算啊。
这实在是太好了。
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那便不必再有什么秦国夫人了。
也许谢允去捡永嘉的簪子是个偶然,但这数日的陪伴与闲谈,想必都是谢玄一手安排。
唉,凤玄呐。
他日理万机之余,饱受头疾困扰,却还要费尽心思去解决联姻的难题。
永嘉公主欢欢喜喜的,“昨日,我拜见了父王。我告诉父王,永嘉年纪还小,资历也不够,还担不起王后的重任。父王生气,却也拿我没有法子。”
崔若愚说秦国公主素来宽厚,是,这是一个十分纯良的姑娘。
永嘉垂着眉,一张脸蛋红红的,“姐姐,我想嫁给他。”
阿磐握住她的手,温声告诉她,“谢允将军是十分好的人,公主没有看错人。”
永嘉的眼睛亮晶晶的,“我知道深宫寂寞,我喜欢姐姐和大公子,以后,我想多进宫和姐姐作伴,不知道姐姐愿不愿意永嘉来?”
阿磐笑着点头,握住永嘉公主的手微微紧了几分,“请公主常来。”
永嘉公主很高兴,但见她疲累,也不多叨扰,这便告辞了。
临走前又提起了南平来,“只是,南平公主是铁了心要嫁大王,我劝她,谢韶将军不也很好吗?年龄相仿,也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与大王也有三四分像呢!可她志在大王,铁了心是不肯的。”
是,南平图的是晋国的王权,图的是将来掌控了王权,把踏平昌城,把赵国再引回中原来,再不必在塞北放羊。
这样的人岂会退而求次,去嫁给谢韶呢?
南平野心勃勃,断然不会。
你瞧,永嘉公主走后没有多久,南平便带着婢子宫人们浩浩荡荡地来了。
外头侍奉的女官叫绿珠,听得在廊下道了一句,“赵国公主来了,奴去通传一声。”
便听见南平身边的婢子轻声斥道,“还叫‘公主’?该改口叫‘夫人’了!”
绿珠应了一声,没有计较,这便进殿来禀,“娘娘,是赵国夫人来了。”
一旁的赵媪冷嗤了一声,“这是来娘娘跟前耀武扬威来了。”
阿磐平声道,“且听听她来干什么。”
南平一来,就施了一礼,礼数都在,没有不恭,“平儿给王后姐姐请安了,王后姐姐长乐无极。”
赵媪是极不高兴见她的,张口就开始讥讽,“公主真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大王还没有正式册封,架子倒已经摆起来了。”
南平掩唇笑,“姐姐可管管身边的人吧!我本就生在赵宫,也长在赵宫,如今虽已改朝换代,但我在这王宫里呀,就跟在自己家里是一样的。这宫里的每一座殿,每一道墙,每一条路,我可比王后姐姐和嬷嬷熟多啦!”
说完话又可可怜怜道,“嬷嬷这话说得怪,但我却不生气。我今日来,是想跟姐姐和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