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一乐与皇帝初见,便是在御书房之中。
此时却是要谈及离开,不免百感交集。
皇帝已极具帝王威仪,紧盯涂一乐。
眼神之中,满是审视与对答案的期待。
涂一乐一如往常平静,很是随意说道:
“皇上,不是本王要走,而是已经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
“何意?”
“回想与皇上初见之时,本王就曾说过,愿为大奉鞠躬尽瘁,做一位孤臣。”
皇帝一怔,伸手摸向茶杯,轻轻挪动分毫,最终并未拿起:
“王爷做的非常好,还清明于朝堂,助朕以亲政,扫除天下奸佞,为大奉开疆拓土。”
“对,这些都是本王立下的大功。”涂一乐并不去谦虚分毫:“但,本王很是无奈,已背离了初衷。”
“何意?”
皇帝不免变得些许紧张。
涂一乐显现出三分严肃:
“本王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被天下人误解,并未能成为人人唾弃的贪官,也没有成为朝臣人人摒弃的权臣。”
“呃……”
皇帝、洪公公皆是一愣。
涂一乐不以为意,继续说道:
“本王最初便要做孤臣,但现在权倾朝野,追随者遍布天下,更是有着封地与姻亲。”
“王爷的意思是?”
“本王竟然有了随时改朝换代、取而代之的能力。”
涂一乐说的极为平静。
皇帝顿时脸色惨白,极力控制,却止不住身体颤抖。
洪公公噗通跪倒在地,一头磕在地上:
“王爷慎言啊。”
“你们别紧张。”涂一乐仿佛寻常聊天一般:“本王有这样的能力,可并没有谋朝篡位之心,但是,这便是最大的原罪。只要本王一日留在京都,便会有奸人想着理应本王手中权力。”
“所以呢?”
“本王一直为大奉扫平一切,在这太平盛世之下,最后的最后,便是扫除本王自己。”
涂一乐深知,话已经都讲到位。
如此吓人的局面,哪个君王能够接受得了?
走,已经成为必然。
御书房之中,陷入许久的沉寂。
终于,皇帝强振精神,说出一句:
“王爷去意已决?”
“正是。”
“可如若今后大奉为难之际……”
“本王就算是作为百姓,定然会义无反顾出力。”
涂一乐给出最优答案。
皇帝这才全然放下心来。
他虽然早已打定主意,借机令涂一乐远离朝堂。
可又担心真的遇到问题,自己无法应对。
想想一路走来,所有危难大事,无不是涂一乐谋划处置。
现在虽然看似太平,可暗中又隐藏着什么呢?
无论内外,都因摄政王坐镇朝廷,无不是蛰伏窥探。
如若摄政王还政朝堂,又能随时保驾护航,这是最为完美的答案。
皇帝深吸一口气,唯独剩下一个最关键问题:
“王爷还乡,不知要去到哪里?如若是远了,朕定然会甚是思念。”
涂一乐暗自好笑,做皇帝便自然会是这样,什么都会担心。
远了怕失去控制,近了又担心威胁。
心累。
不能说是张元琦不义,他已经做的非常不错。
唉,皇朝君主的通病罢了。
“正如本王大殿之上所言,还乡丰梅。”
“好,甚好。”皇帝毫不犹豫:“如若朕思念摄政王,还可随时去往丰梅县。”
涂一乐微微抱拳一下,露出一抹笑容:
“皇上随时召本王入京便是。”
“不。”皇帝立刻做出应答:“怎好打扰王爷清静,朕亲自前往探望便是。”
涂一乐差一点笑出声来。
明摆着忌惮他回到京都啊。
“本王……哦不,草民谢过皇上圣恩。”
涂一乐再次快速抱拳,难免显得极为敷衍。
皇帝见其要起身离开,便本能说出一句:
“王爷即将离开京都,朕还有一事。”
涂一乐已经猜到是何事,却故意装作糊涂。
他变得一脸坏笑,眉毛挑了挑:
“皇上是想让本王作陪,最后再逛逛京都城,看看这盛世美景?”
洪公公本已经缓解许多,闻听此言再次无比紧张起来。
想必,又是少不了被责罚。
皇帝则是连连摇头:
“既然并无外人,朕便直说。还请王爷,照看好母后。”
“皇上大可放心。”涂一乐信誓旦旦说道:“武王妃只有一个愿望,做一位普通妇人,相夫教子、了此一生。”
看似所问非所答,却正是皇帝想要的结果。
一切事情都已经讲明。
二人又是不疼不痒闲聊上几句,气氛显得极为融洽。
随后涂一乐离开,向着宫门外而去。
依然,是洪公公相送。
走上许久,洪公公略带哭腔说道:
“想必,这是老奴最后一次送王爷出宫。”
“岳父大人何意?”
“唉,老奴自幼入宫,见惯了尔虞我诈、人情冷暖,也看遍了朝堂变幻、朝臣更迭。但老奴活到这一把年纪,唯独对王爷有着不舍。老奴只怕是这一别,将会是……”
涂一乐不以为意,依然是满面堆笑:
“你该不会是,对即将离京的大臣都这样讲吧?”
“老奴句句肺腑,王爷怎可如此揣测?”
洪公公愤愤不已,随即便要转身折返。
涂一乐一把将其拉住:
“还未到宫门,你急什么急?”
“老奴与王爷并无话可说,送至宫门亦是毫无意义。”
“但我有话说啊。”涂一乐收敛些许笑容:“我与清月商议过了,如若岳父大人愿意,将一同前去丰梅县,也好颐养天年。”
洪公公错愕不已,瞪大了双眼,抹了一把眼泪,又抠了抠耳朵。
“我没听错吧?带我这么一位老太监,有个啥用。”
“嘶,就问你想不想去吧。”
“想!”洪公公斩钉截铁过后,转而又变得犹豫:“可是,皇上能否准奏?”
“你都是三朝元老,还猜不出来吗?如若是我请旨,皇上定然会准奏。”
的确如此。
洪公公心中已经是欣喜若狂:
“可是,老奴去到丰梅县,又能做些什么?”
“你忘了?之前你曾投过银子,现在产业已蒸蒸日上,你变卖股份亦可,坐等拿红利也行。”
“我还要开个书局。”
“都行,都行,我给你写书。”
涂一乐语气极为坚定。
洪公公脑中盘算,再次面露愁容:
“可我京都那宅子……”
“变卖便是。”
“唉,想必卖不上什么价钱。”
“本王帮着卖,只要在永福楼那么一挂,定然是争相购买。”
洪公公自嘲一笑。
永福楼?
翎烟王妃掌管的产业。
哪位达官贵人在那里挥金,不是为了巴结摄政王?
唉,这是在变相给他攒棺材板啊。
“妥!”洪公公重重一句:“老奴便追随王爷前去!”
“但是,有个条件。”涂一乐变得极为严肃:“不许带栖霞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