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相拥而泣,泪水浸湿了衣襟,也仿佛洗去了多年积压在心头的尘埃与隔阂。柳云曦的哭声渐渐停歇,她轻轻抚摸着女儿颤抖的脊背,眼神中充满了疼惜与释然。这些年,她活得太累了,像一株在石缝中艰难求生的野草,只为守护怀中这唯一的希望。如今,秘密如堤坝溃决般倾泻而出,压在心头的巨石轰然落地,虽然带来了短暂的阵痛,却也预示着新生的可能。
林慕雪依旧伏在母亲膝头,心中百感交集。身世的真相像一幅浓墨重彩却又带着凄厉底色的画卷,在她眼前缓缓展开。那个只存在于母亲偶尔失神目光中的“父亲”,有了具体的名字——林岳。他不是抛弃她们的负心汉,而是背负着“冤屈”,可能早已不在人世的可怜人。母亲的郁郁寡欢、身体孱弱,对过去的讳莫如深,以及面对林薇时的失态……所有的碎片在此刻终于拼凑完整,化作一把把尖刀,刺向她的心脏。她为父亲的遭遇而悲恸,为母亲的苦难而自责,更为自己多年来的懵懂无知而愧疚。
“都过去了,雪儿,都过去了……”柳云曦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平静,“娘告诉你这些,不是要你沉溺于过去的痛苦,而是想让你知道,你是谁。你不是无根的浮萍,你有你的来处,有你的……血脉。”
“血脉……”林慕雪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望着母亲苍白却带着一丝异样光彩的面庞,心中充满了疑惑。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轻柔的呼唤:“伯母,雪儿妹妹,我可以进来吗?”
是林薇。
柳云曦和林慕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柳云曦连忙擦了擦眼泪,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沉声道:“请进。”
门被轻轻推开,林薇走了进来。她依旧是一身素雅的衣裙,气质温婉沉静,但此刻,她的眼神却格外明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和……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她先是看了一眼泪痕未干的柳云曦,微微颔首致意,然后将目光落在了林慕雪身上。
林慕雪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母亲刚刚才提到了林薇,提到了她为何会失态,难道……林薇也知道些什么?
林薇没有立刻说话,她走到柳云曦面前,深深鞠了一躬,语气郑重:“伯母,这些年,让您受苦了。”
柳云曦浑身一震,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长叹,摇了摇头:“林姑娘,此事与你无关。”
林薇直起身,目光转向林慕雪,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有力:“雪儿妹妹,刚才伯母和你说的话,我在门外……听到了一些。”
林慕雪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一丝慌乱:“林薇姐姐,我……”
“你不必惊慌,也不必羞愧。”林薇打断了她,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太过突然,太过沉重。但有些事情,注定是无法永远隐瞒的。尤其是……关乎血脉传承的大事。”
“血脉传承?”林慕雪的心猛地一跳,她想起了母亲刚才的话,“林薇姐姐,你……你也知道些什么?”
柳云曦也紧张地看着林薇,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衣角。她知道林薇身份不凡,却没想到她会主动提及此事。
林薇走到屋子中央,转过身,目光在柳云曦和林慕雪身上流转,最终定格在林慕雪脸上。她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庄重。
“雪儿妹妹,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们林家,并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世家大族。”林薇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在我们林家,流传着一个古老的秘密,一个关于‘祭司传承’的秘密。”
“祭司传承?”林慕雪和柳云曦异口同声地惊呼出声。柳云曦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中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
林薇点了点头,目光深邃:“是的。林家祖上曾出过一位通天彻地的大祭司,能够沟通天地,预知未来,守护一方安宁。这份传承,并非人人可得,它只在林家血脉中特定的女子身上觉醒。而这一脉传承,被称为‘林氏祭司一脉’。”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锐利,直直看向林慕雪:“雪儿妹妹,你的母亲,柳云曦伯母,她并非普通人家的女子。她的母亲,也就是你的外祖母,正是上一代林氏祭司传承的守护者之一。而你的父亲,林岳……他是当时林氏祭司一脉宗主的独子,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什么?!”林慕雪如遭雷击,惊得霍然起身,身体微微摇晃,几乎站立不稳,“我父亲……是祭司一脉的继承人?那母亲她……”
柳云曦的身体也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比纸还要白,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段尘封的记忆,如同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汹涌而出,让她几乎窒息。
林薇走上前,轻轻扶住林慕雪的手臂,又对柳云曦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伯母,请您冷静。我知道这一切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但请相信我,我今天来,是带着诚意和……责任来的。”
她转向林慕雪,一字一句道:“雪儿妹妹,你父亲林岳,当年并非死于意外,也非背负什么莫须有的‘冤屈’。他的‘罪名’,正是因为他不肯放弃祭司一脉的传承,不肯向世俗的强权低头,才被构陷,最终……失踪。”
“失踪?!”林慕雪抓住了这两个字,眼中瞬间爆发出希望的光芒,“你的意思是……我父亲他可能还活着?”
林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惋惜,有坚定:“是的。当年事发突然,情况危急,宗主和几位长老拼死将林岳叔护送了出去,但从此杳无音信。我们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他,但林家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当年参与构陷的势力依然存在,盘根错节,寻找之路异常艰难。”
“那你……”林慕雪看着林薇,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林薇姐姐,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你和林家祭司一脉……”
林薇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她挺直了脊背,目光中充满了威严与自信:“因为,我并非普通的林家族人。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母亲,也就是上一代宗主的亲妹妹,便将我接入了族地,秘密培养。她告诉我,我是林氏祭司一脉旁支中,血脉最为纯净的孩子。在五年前,前任家主,也就是我的姑母,在弥留之际,正式将林氏祭司一脉这一脉的家主之位,传给了我。”
“家主?!”林慕雪再次震惊。眼前这位平日里温婉和煦的林薇姐姐,竟然是一个古老传承家族的家主?这简直超出了她的想象。
柳云曦也难以置信地看着林薇,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般。难怪,难怪她每次见到林薇,都会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和熟悉感,难怪林薇身上总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林薇迎着她们震惊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是的,我现在,是林氏祭司一脉这一脉的家主。我的使命,就是守护传承,清理门户,以及……寻找林岳叔,为他洗刷冤屈,让他归位。”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林慕雪身上,眼神变得无比柔和,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雪儿妹妹,你不仅仅是林岳叔和云曦伯母的女儿。你身上流淌的,是林氏祭司一脉最纯正的血脉!你外祖母是守护者,你父亲是继承人,而你……经过我这段时间的观察和暗中印证,你,林慕雪,也是林氏祭司传承血脉的传承人!你的血脉之力,或许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开始觉醒了,只是你自己尚未察觉。”
“我……我是传承人?”林慕雪彻底懵了。短短的时间里,她经历了身世揭秘、父亲“冤屈”、母亲苦难的冲击,现在又被告知自己是某个古老祭司传承的血脉传承人,而一直以来对自己照顾有加的林薇姐姐,竟然是这一脉的家主。这一切,如同天方夜谭,让她头晕目眩,几乎无法消化。
她下意识地看向母亲,寻求答案。
柳云曦的情绪似乎已经平复了一些,她看着女儿,眼神复杂至极,有恐惧,有担忧,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深藏已久的期盼和……解脱。她缓缓开口,声音虽然虚弱,却异常清晰:“雪儿……林薇姑娘说的是真的。你的外祖母,确实是林家的人。当年,我和你父亲相爱,却遭到了家族内部保守势力和外部强权的双重反对。他们认为你父亲不该娶一个‘旁支’女子,更忌惮我们结合后可能诞生的、拥有纯正传承血脉的孩子……也就是你。”
“你出生后不久,那些人便开始动手了。他们诬陷你父亲通敌叛国,意图夺取祭司传承,颠覆家族。你父亲为了保护我们母女,选择了独自承担,最终……被他们设计,‘失踪’了。”柳云曦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我带着襁褓中的你,在你外祖母的旧部掩护下,侥幸逃脱,从此隐姓埋名,东躲西藏,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我不敢告诉你真相,不敢让你接触任何与林家有关的人和事,我怕……我怕那些人会找到你,怕你重蹈你父亲的覆辙,怕你被卷入那残酷的纷争……”
她紧紧握住林慕雪的手,泪水滴落在手背上,滚烫而沉重:“雪儿,娘对不起你,娘让你跟着我受苦了,也让你……差点错过了你的宿命。”
“宿命……”林慕雪喃喃道,心中一片茫然。她看着母亲眼中的痛苦与期盼,看着林薇眼中的坚定与责任,再想到父亲可能还活着的消息,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悄然在她心底滋生。
她不再是那个只知闺阁之乐、不明世事艰难的阿慕了。她是林慕雪,是林岳和柳云曦的女儿,是林氏祭司传承的血脉传承人。她的肩上,似乎突然压上了沉甸甸的责任。
“林薇姐姐,”林慕雪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尽管内心依旧波涛汹涌,“你说……我父亲可能还活着?你能帮我找到他吗?”这是她此刻最关心的问题。父亲的“失踪”,给了她一线希望,无论多么渺茫,她都想去抓住。
林薇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郑重道:“寻找林岳叔,是我作为家主最重要的使命之一。雪儿妹妹,你放心,我一定会倾尽林家之力,继续追查他的下落。有你的血脉作为线索,或许……我们能更快地找到他。”
“那……族地呢?”林慕雪又问,她想起了林薇刚才的话。
林薇的眼神变得悠远起来:“林氏祭司一脉的族地,隐秘在一处灵气充沛的秘境之中,是我们传承的根基所在,也是历代祭司和守护者安息之地。那里有关于我们传承的完整记载,有先辈留下的智慧和力量,也有……保护我们血脉的屏障。”
她看向林慕雪,目光恳切而坚定:“雪儿妹妹,跟我回族地吧。那里才是你真正的家。你需要了解你的传承,学习掌控你体内的力量,这不仅是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将来能够保护自己,甚至……帮助我们找到你的父亲。族地有最好的导师,最好的资源,我会亲自教导你,引领你。”
林慕雪沉默了。她看着林薇,看着母亲,心中天人交战。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接受所谓的“传承”,学习那些听起来玄之又玄的“力量”,还要面对未知的危险和家族内部的纷争……这让她感到恐惧和不安。她习惯了平静安稳的生活,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沉重的责任,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可是,父亲的下落,母亲的期盼,身上流淌的血脉……这些都像无形的绳索,牵引着她。她不能再逃避了。母亲为了她已经牺牲了太多,她不能让母亲一辈子活在恐惧和遗憾之中。她也想知道,父亲到底经历了什么,他是否真的还在人世。更重要的是,她想知道,自己身上到底潜藏着怎样的力量,自己的“宿命”,又究竟是什么。
柳云曦似乎看穿了女儿的心思,她轻轻拍了拍林慕雪的手背,柔声道:“雪儿,娘知道这很难。但娘也知道,你不是懦弱的孩子。你的血脉里,流淌着你父亲的坚韧和你外祖母的智慧。去吧,去寻找你的根,去了解你的使命。娘会在这里等你,等你和你父亲……一起回来。”
母亲的话语,如同定心丸,让林慕雪纷乱的心绪渐渐平息下来。她抬起头,眼中的迷茫和恐惧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看向林薇,郑重地说道:“林薇姐姐,我跟你走。我要去族地,我要了解我的传承,我要……找到我的父亲!”
林薇的眼中爆发出璀璨的光芒,她用力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雪儿妹妹,欢迎你回家!从今天起,你不再是孤单一人。林家,会是你的后盾,我,会是你的姐姐和引导者!”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也照亮了三个女人脸上交织着泪水与希望的脸庞。
柳云曦看着女儿和林薇相握的手,心中百感交集。多年的恐惧和隐瞒终于结束,女儿踏上了属于她的道路,虽然前途未卜,但终究是向着光明而去。她知道,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接下来的几天,林慕雪开始着手准备前往林氏族地。她并没有告诉太多人,只对几个相熟的朋友含糊其辞地说要外出游学一段时间。柳云曦默默地帮她收拾着行李,一边收拾,一边不停地叮嘱着各种注意事项,眼神中充满了不舍,但更多的是期盼。
林薇则暂时留在了她们身边,一方面是为了保护她们母女的安全,防止消息泄露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另一方面,也在暗中指导林慕雪一些最基础的吐纳和静心法门,帮助她提前感受和适应体内可能存在的“血脉之力”。
林慕雪学得很认真。她发现,林薇教的法门虽然简单,但每次练习时,她都能感觉到一股温暖的气流在体内缓缓流动,让她原本因心绪不宁而有些浮躁的内心渐渐平静下来,头脑也变得异常清晰。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感官似乎更加敏感和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