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的笑容僵在脸上,额头也在冒汗:“哈哈,这什么,这孩子……紧张了……平时不这样…”
江桃放下那块惨不忍睹的布,声音没什么温度:“村长,我要的是能干活的人,手艺差不怕,肯学就行。但心浮气躁,眼高手低,我那里是不收的。”
彩凤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把手里的针线一扔:“有啥了不起!不去就不去!”
说完扭身就跑了。
老村长站在原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尴尬得手足无措,嘴唇哆嗦着:“江老板……对不住……我……我也是……”他话说不下去,羞愧地低下头。
彩凤什么德行他自然也是知道,可是她家里给他塞了三十块钱,这,他还以为江桃好糊弄呢……
江桃没看他,目光转向窗外。几个村里姑娘正结伴走过,好奇地朝屋里张望。
“村长,”她收回目光,语气放缓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定力,“人的事,我自己来找。您只要帮我放出话去,我们招工,包吃住,基本工资加计件,肯吃苦、愿意学的姑娘,后天早上村口集合,面试。”
老村长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哎!哎!好!我这就去!肯定把话带到!”
他几乎是踉跄着快步走了,背影透着一股子狼狈。
江父从屋外头回来,看到老村长这么急切,哎了一声。
“这怎么跟后头有狼一样。”
江桃把刚才的事情说了。
江父的脸色沉了下来。
“个老东西!敢把这种货色往这儿塞!拿我们当冤大头了?”
江父气得胡子都翘起来,抬脚就要往外追,“我找他去!看他那张老脸往哪儿搁!”
“爸。”江桃伸手拦了一下,声音不高,却让江父的脚步顿住了。“算了。一点小事,不值得动气。”
“这哪是小事?”江父回头,瞪着女儿,“他这是糊弄你!以为你在沪市挣了钱,就好说话,啥歪瓜裂枣都敢往里塞!”
“他知道糊弄不过去,以后就不会了。”江桃语气平静,给父亲倒了杯茶:“咱们真要找人,还得靠村里。撕破脸,没必要。”
江父接过茶碗,没喝,胸口气得一起一伏,但看着女儿沉静的脸,那股火气到底慢慢压了下去。
他叹了口气,坐下来:“你说得对……是爸冲动了。就是气不过……那……这人选咋办?爸帮你寻摸寻摸?村里谁家姑娘踏实肯干,我心里有数。”
江桃看着父亲认真的样子,忽然笑了笑,带着点难得的调侃:“爸,咱家不是有好些表妹、堂妹吗?你怎么不先推荐自家人?”
江父一听,猛地摆手:“快别提那几个丫头!几斤几两我这个当伯父的能不知道?小娟懒得很,油瓶倒了都不扶!芳芳倒是不懒,就是脑子一根筋,教什么都慢半拍!让她们去你厂里?那不是帮你,是去给你添乱、拆台的!”
他说得又快又急,脸上是真切的嫌弃,仿佛生怕女儿真把那些亲戚塞进去。
江桃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我就开个玩笑。爸,您放心,我知道轻重。厂子里要的是能干活的,不是去讲人情的。”
江父这才松了口气,又咂巴了一口烟:“你心里有数就行。爸就怕你……心软,抹不开面子。”
“不会。”江桃摇摇头:“您帮我放出话就行,后天早上,村口,我自己挑。”
“行!”江父重重应下,站起身,“我这就去溜达溜达,跟老伙计们唠唠,保准让靠谱的姑娘都知道信儿!”
他说着就往外。
消息放出去,顿时好像平静的湖面丢进了一颗石子。一下午,江家别墅就没断过人。
有父母领着女儿来的,都赔着笑脸,反复说着:“能吃苦”“肯学”。
有姑娘自己鼓足勇气来的,也有像彩凤那样心思活络的,被江桃三言两语问过后,就自知没趣地走了。
江桃坐在堂屋,一个个见。
问的问题也简单:平时做什么活?为什么想去?怕不怕吃苦?
大多数姑娘的回答都差不多:种地、喂猪、做家务。想去见世面,挣钱。不怕吃苦。
江桃听着,不置可否。
直到一个叫冬梅的姑娘进来。她穿着打补丁但干净的旧衣服,手指关节粗大,皮肤粗糙,一看就是常干重活的。她不像别人那样紧张或热切,眼神平静,甚至有点木讷。
“平时做什么?”
“种地。砍柴。编席子。”
“为什么想去?”
“挣钱。家里弟弟要念书。”
“厂里活累,规矩严,能受得住?”江桃问。
冬梅抬眼看了江桃一下,又垂下,“可以的。”
江桃多看了她两眼,让她在旁边等等。
后面又见了几个人,不是太油滑,就是太怯懦。
傍晚时分,人渐渐少了。江桃心里大致有了几个人选。除了冬梅,还有一个叫秋菊的姑娘,虽然也紧张,但她手指特别纤细灵活;另一个叫夏竹的,绣花有点经验。
正要定下,门口又探进一个脑袋,是一个叫小芬的女孩。她跑得气喘吁吁,脸颊通红。
“江……江老板……等等!”她鼓足勇气进来,她随身带了一件衣服,是一件半旧的男式衬衫,肩膀和袖口处打着补丁。补丁针脚细密匀称,几乎看不出来,看得出是用了心的。
“我……我补的。”
小芬声音发颤,眼睛却亮得惊人,“我还会纳鞋底,绣简单的花……我学得快!真的!您让我试试行不行?我啥活都能干!”
江桃拿起那件衬衫,看了看补丁,又看了看小芬。
江桃放下衬衫,目光扫过等在那里的冬梅、秋菊、夏竹,最后落在小芬急切而渴望的脸上。
“后天早上五点,村口集合。”她声音清晰,不容置疑,“带两身换洗衣服,别迟到。”
四个姑娘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连连点头,话都说不利索了。
小芬更是眼圈一红,差点哭出来,赶紧用手背抹了抹眼睛。
“回去吧。跟家里说清楚。”江桃摆摆手。
姑娘们千恩万谢地走了,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