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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国缘一似乎真的对这世间毫无执着。

晚间,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兄弟二人找了个面向村子的高处,时间到了,村子的东北角开始有烟火窜起来,瑰丽的花朵盛放于天空,一瞬的灿烂之后无以为继,颓落着暗淡下去。

一刻也不值得为一束烟火的暗淡而惋惜,立刻就会有下一朵瑰丽之花压着上一朵的影子绽放,再下一朵、下一朵、下一朵……

继国岩胜看着自己准备的烟花表演,看到一半他转头去瞧身旁缘一的神情。

明亮绚烂的焰火照亮弟弟的侧脸,那副神情,无论如何都该有些惊叹与怀念存在吧?

没想到,他一转头,望进来的是缘一正在瞧着他的正脸。

缘一正在看他。

察觉到哥哥吃惊的神情,继国缘一没忍住抿了一下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他轻声说道:

“非常美丽的烟花表演,兄长……能安排这些,我真的非常高兴!”

两人坐在茅草的屋顶,被冷冷的太阳晒了一天又一天,茅草早就干透,厚实又干燥,坐在屁股下感觉并不坏。

缘一的半边脸被不断的烟火照亮,那张英俊的脸以不同的颜色在岩胜眼中变化。

一朵又一朵。

他眼前的弟弟如此年轻,却过早地步入时光的江海,即将离他而去。

继国岩胜从未如此认真注视一朵即将凋零的花。

这是他……曾经抛下、又找回,努力浇水、施肥,辛苦栽培长大的、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二朵的美丽的花。

继国岩胜:“……”

那个声音又从喉咙里差点窜出来了——能不能不要死?他差点忍不住就想要这么说。

可事到如今,说出这样的话,不过是徒增烦恼。

他的双眼闪烁,里头定定映照着缘一明灭的面孔,到最后,继国岩胜也只是平淡地回复一句:

“你高兴就好。”

继国缘一保持着开朗的心情,转过头去看还在继续的烟花表演。

灿烂的天之花火在他红色的瞳孔中明灭。

“真美啊……”

继国缘一发出轻声的感叹,他的声音被夜风吹散,吐出的白色的雾气也飘摇着散开,那副神情,那是人类的神情,洋溢着满足,却又因为过于的满足,显得有些悲伤:

“能和兄长一起看到这些,原来的约定兄长还记得,将我放在心上——每一件事情都非常美好,带着这样的心情去看烟花,会感觉……原本就美好的事情更加美好了……”

说到这里,继国缘一转头,再次看向旁边的哥哥,他说:

“我吹笛子给兄长听吧!”

“好。”

缘一将放在自己这里的兄长的笛子拿出,横在嘴边,摆出架势来。

于是只有两人的山坳中,响起了断断续续的笛音:

“高山则坚,大海则渊。

唯其山也,故是坚也;

唯其海也,故是洲也;

……”

真是奇怪之事。

继国缘一的肺部宽大,气息很长,呼吸和缓,这样的他,应该是学习笛乐的好苗子才对,可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原本悠远优美的笛乐,从他的嘴里出来,断断续续、呛音跑调、中途还有几个吹空了的气音。

继国缘一那双拿起刀就能让人两股战战的厉害的手,此时手指头落在几个孔洞之间,像是张牙舞爪的蜘蛛之足,这里按按、那里按按,吹到后来,继国缘一的眉毛皱得简直可以夹死苍蝇。

正如曾经声乐老师评价的,在声乐这一项上,他的进步空间一直很大。

“……

人则空花,世如浮烟。”

努力吹完全曲的继国缘一颓然地放下笛子,他瞅瞅手上的笛子,看看天边灿烂盛放的烟火,等他的笛音完全平息,四周万籁俱寂,倒不失为一幅美景。

这时候,继国岩胜评判的声音传来:“很好听。”

继国缘一吃惊地看过去。

哥哥以非常温柔的眼神注视着他,说出的话语里饱含个人私心:

“练习得很辛苦吧?这首和歌配上眼前的美景正是恰当,如果没有笛声做配,再漂亮的烟花也会感到寂寞。”

继国缘一:“……”

不不不!就算是他也明白!刚刚那话……啊——兄长未免也太溺爱他了!

继国缘一想着这些。

此时,最后一朵天之花火在黑暗的天空展开,明亮的金色花瓣四下怒放,亮过短促的一瞬,花瓣飘洒,缓缓落下。

面前的天空黯淡下去。

“……”

“……”

兄弟二人,谁也没有动。

继国缘一内心里生出巨大的遗憾来。

他想,如果时间可以在这一刻停滞就好了。

兄长为他准备的烟花表演很美,他的笛声得到兄长的认可,此间土地与小屋,承载着他对人生的愿望与追求,一切尽是美好之事。

如果时间可以在这一刻停滞就好了。

如果……他可以一直活下去就好了。

他茫茫然看着周围的一切,巨大的欢喜落下,胸膛中生出巨大的空洞,继国缘一想,他可真想看到第二日的太阳啊。

与兄长共赏的日出,又大又圆又红的日头从山那边探出,整片天空染上红色的霞光,世界明亮起来,兄长会在屋前的树下练剑,遇到细微难解之处就与他切磋讨教——这样的生活,就是过一辈子也不会腻。

可他的生命,正如屋前的雪人一样,终于要在时光中融化殆尽。

继国岩胜率先起身,他拂去身上的冷风与碎屑,说:“回屋吧。”

继国缘一怀着一腔心思,跟着哥哥起身、跳下屋顶,跟进屋子。

相比室外,这屋里暖融融的,火塘里的火焰还在噼啪燃烧,上头温温的水冒着热气,兄长舀了一碗水,自己喝一口,又递给他,继国缘一喝了个干净。

继国岩胜坐在火塘边,说:“睡觉吧。”

继国缘一翻出被褥铺好,他铺了两床被子,脱下外褂,钻进属于自己的那一床里,而火塘边的岩胜一动不动。

继国缘一够着脑袋看过去:“兄长不睡吗?”

继国岩胜跪坐的姿势还是那么规范端正,他往火焰里添柴,声音慢吞吞地传来:“我守夜。”

继国缘一收回目光,睁大眼睛看着茅草的屋顶,琢磨着兄长守夜这回事。

“是在……守着我的死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