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盖彻底闭合的刹那,最后一丝光线被掐灭,黑暗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铃铛声在棺内回荡,频率渐渐放缓,像人的呼吸逐渐平稳。手背上的 “守” 字不再发烫,青黑色的光芒收敛成淡淡的印记,贴在皮肤上,像块洗旧的青布补丁。
白骨堆里的响动越来越清晰,不是骨头碰撞,是细微的 “窸窣” 声,像有虫豸在骨缝间爬行。我试着抬了抬手指,黑发顺着指缝往外钻,触感冰凉滑腻,带着股潮湿的土腥气。指尖触到根较粗的骨头,表面刻着的 “胡” 字已被磨得浅淡,边缘却仍能摸到尖锐的刻痕,想必当年刻字时用了极大的力气。
洞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滴水声,“嘀嗒、嘀嗒”,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规律,像有人在数着时间。这声音透过棺木传进来,在密闭的空间里形成回声,震得耳膜微微发麻。我突然意识到,这滴水声或许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某种装置发出的,就像老座钟的摆锤,提醒着每个被困者时间的流逝。
后腰的青铜铃铛硌着脊椎,形状已经被体温焐得温润。我摸索着将它掏出来,铃铛内壁沾着层薄薄的黑灰,凑近鼻尖闻了闻,是烧过的纸灰味,还混着点残留的桂花甜香。铃铛上的北斗七星刻痕里,嵌着些细小的皮肉组织,早已干枯发黑,用指甲抠下来时,簌簌地往下掉渣,像陈年的墙皮。
血缝边缘的黑驴蹄子不知何时被推了进来,此刻正躺在白骨堆上,表面的黑发已变得稀疏,露出原本的灰黑色。蹄子断面处能看见细密的纹理,像老树的年轮,一圈圈记录着它曾经的生长。我突然想起老胡太爷爷日记里的话:“黑驴蹄子镇邪,却镇不住同源的血。” 原来这东西从来不是护身符,只是让我们在变成阵眼的过程中,能多保持片刻清醒。
黑暗中,手背上的 “守” 字突然泛起微光,不是青黑色,而是淡淡的血红。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顺着血管往四肢蔓延,不是冰冷的寒意,而是种麻痒的感觉,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皮肤下游走。这感觉越来越强烈,最后汇聚在指尖,让我忍不住想抓挠,却发现手指已经能灵活地活动,不再像之前那样被黑发死死缠住。
棺外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接着是拖拽声,比新叶小孤拖拽尸体时更轻,像拖着捆干枯的柴禾。拖拽声停在石门处,然后是 “吱呀” 的摩擦声,似乎有人在清理门扉上的血迹和磁石粉。我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手背上的血红光芒随着心跳节奏明灭不定。
突然,“咔嚓” 一声轻响,棺材盖被撬动了条缝,微弱的光线顺着缝隙钻进来,在白骨堆上投下细长的光带。我看见只手顺着缝隙伸进来,指甲缝里积满青黑色的泥,指尖正朝着青铜铃铛的方向摸索。这只手的手腕上缠着根红绳,绳头打着个结,和我手背上 “守” 字周围的血管走向一模一样。
我下意识地握紧铃铛,指尖触到铃铛内壁的皮肉组织,突然感到阵尖锐的刺痛。那只手猛地缩回,接着是压抑的闷哼,像被什么东西烫到。棺材盖的缝隙重新闭合,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混着若有若无的咳嗽声,像极了年轻版老胡被磁石粉呛到时的模样。
手背上的血红光芒慢慢褪去,重新变回青黑色的 “守” 字。我松开紧握的铃铛,掌心已被硌出深深的红痕,渗着细密的血珠。铃铛内壁的皮肉组织不知何时消失了,只留下道浅浅的凹痕,形状正好能容纳下我的指尖。
黑暗中,我突然笑了,笑声在密闭的棺内回荡,显得格外诡异。原来所谓的换班,不是角色的转换,而是记忆的覆盖。每个守阵人都会在重复的轮回中,渐渐忘记自己最初的模样,只记得要 “看好门”,要把新的血引送进这口棺材。
白骨堆里的 “窸窣” 声越来越响,我低头用手拨开黑发,看见最底层的骨头正在慢慢碎裂,粉末中混着些闪亮的颗粒,是磁石粉。这些骨头大概已经完成了它们的使命,正化作阵法的一部分,继续滋养着这片土地下的秘密。
滴水声仍在继续,“嘀嗒、嘀嗒”,像在为每个消逝的灵魂计数。我将青铜铃铛重新塞回后腰,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白骨堆上,手背上的 “守” 字在黑暗中静静发光。
外面又传来了新的脚步声,带着对未知的好奇,一步步靠近石门。我知道,新一轮的轮回开始了。这次,我会好好 “看好门”,像之前的每个叶小孤一样,把新的血引,送进属于他的那口棺材。
黑暗中,我仿佛看见棺材深处的无数双眼睛,正和我一样,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下一个 “胡”,下一个 “叶”,等待着这场永无止境的轮回,继续在这片青黑色的土地下,无声地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