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凡看到汪礼教忽然沉默下来,神情还特别严峻,心里的不祥预感愈发强烈,他接过烟盒抽出一支点上,认真看着汪礼教,直接问道:“爸,我们翁婿之间,不用什么什么客套,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说吧。”
汪礼教看到蒋凡已经觉察到异常,暗自叹息了一声,切入正题道:“祁雄背后的人得知,他出事之前,你威胁过他,还闯进他别墅拿走了一些东西。对方虽然不知道是录像带,但是怀疑你掌握到有关他们的证据。”
他眼神复杂地直视着蒋凡,沉默了片刻,接着说道:“对方现在抓住你私闯民宅这一点不放,还调查到你曾经从不少江湖人那里捞到不少油水。”
蒋凡瞬间明白汪礼教前来的目的,开门见山道:“对方想将我送进去,在里面慢慢折磨、拷问我,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汪礼教缓缓点了点头,解释道:“祁雄一死,许多线索就断了,目前郑明翰他们只掌握到冯坤有男女问题,这样的证据链比较薄弱,最多也就是降职处理,不能将他绳之于法。而他背后还有身份更为显赫的人物。”
他从蒋凡手里拿回自己的烟盒,点上一支深吸了一口,继续解释道:“我不能破例插手地方的政务。没有确凿的证据,你梁叔很难撼动冯坤背后的人物,这个人物现在一心要保护冯坤,是担心他进去连累到自己。为了麻痹对方,最好的办法就是牺牲你,为办案的那些同志争取时间。我想听听你有什么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蒋凡喉间溢出一声带着冷意的嗤笑,眼神里翻涌着压抑的不满与不甘,声音骤然冷漠下来,近乎咆哮:“先前你强调我应该叫你爸,结果是为了牺牲我。在你眼里,我蒋凡就是枚随手可弃的棋子?为了‘麻痹对方’,就要把我推进火坑,任由他们拿捏折磨?既然你们已经做出了决定,我的想法还重要吗?”
他了解汪礼教在大是大非面前,从来都是克己奉公、以大局为重,同时也是自己做人的榜样。
可是想到自己不计个人得失,配合刘哥、唐璐、天哥这些人物做了那么多事,如今却要成为官场博弈的棋子,推出去任人宰割。这强烈的不甘,像滚烫的岩浆在他胸腔里翻涌,让他彻底失去了冷静。
汪礼教静静等着蒋凡咆哮完,才接着说道:“你知道许多内幕,直接公布这些内幕,造成社会舆论,或许和对方做交易,任选一项,都可以从这件事上抽身而退,但是冯坤和他背后的人物很大可能就会逍遥法外。”
他停顿了片刻,看到蒋凡用陌生、冷漠的眼神直视着自己不说话,硬起心肠继续道:“愿意配合,你不但要进去遭罪,而且那些不合规的收入,也必须如数上缴,这对你来说,的确是无法估量的代价,你自己好好考虑。这只是我的决定,如果你不愿意配合,我也不会勉强你。”
他残酷的话语像冰冷的铁锤,一字一句砸在蒋凡心上。极度压抑的氛围,只剩下两人之间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沉默。
蒋凡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盯着眼前这个他称之为“爸”的老丈人,对方的目光沉静却不容置疑,那里面有关切,有痛惜,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基于大局的决断。
翁婿的目光对峙了很久,蒋凡喉结滚动,将心里的不甘和委屈强压下来,带着血腥味的冷笑:“抽身而退?做交易?看着他们逍遥法外?你认为我蒋凡是那样的人吗?”
他无奈地摇着头,声音里带着决然:“没想到牺牲我的计划,是你冷酷地做出。爸…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在你决定牺牲我那一刻,这个称呼已失去了亲情的意义。”
汪礼教的面部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夹着烟的手指微微一颤,一截烟灰悄然飘落。但他没有回避蒋凡的目光,也没有出言反驳。
蒋凡继续说着,声音已经低沉嘶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冒着风险做事的时候,是大义。出了力,立了功,转头就能因为另一重‘大义’被当成弃子。这棋下得真是高明。”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眼眶不受控制泛起的酸涩和滚烫。“但我蒋凡…不是你们棋盘上没名没姓的卒子!”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决绝的狠厉,“我可以配合,可以进去,可以把我挣的那些沾着泥带着血的钱都吐出来,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汪礼教的声音依旧平稳,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极细微的紧绷。
“给我点处理的时间。”蒋凡目光灼灼地盯着汪礼教,“不多,就几天,我身边那么多亲朋好友,需要安排清楚。还有一些私人恩怨,也需要处理清楚。”
他脑海里开始不断闪现着身边几个亲近的女人,钟玲也在其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觉察到那些闪现的女人,唯独少了自己正牌女友汪文羽,心口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他清楚,无论什么时候,汪文羽在他在心里都有着无人可以替代的位置,而汪礼教的决定,让他明显感觉到,无论自己多么努力,还是与汪文羽有着不可弥补的差距,这样的差距不是金钱,而是身份。
他的声音更加坚定道:“只有安排好这些,我心里才踏实,才能做好你的棋子。”
汪礼教见蒋凡最终选择了配合,复杂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欣慰,心里却像被细密的针尖反复刺扎,泛起刺骨般的疼痛。他面上不露分毫,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在眼底,只是极其缓慢又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
夜色下,他的面容显得格外冷硬,仿佛一座不受任何情感撼动的山峦。“不行。”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最终的判决,“没有几天。最多今天这一夜。”
“今天这一夜?”蒋凡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刚压下去的怒火再次轰然窜起,“你让我一夜之间怎么安排?那是我的心血,还有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和亲友,不安排好他们,你让我怎么……”
“刻不容缓,只有一夜,对方才会相信你是猝不及防,已经被他们打压,这场戏才够真,起到最大限度麻痹他们的效果。”汪礼教打断他,语气急促而强硬,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急切,“时间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多,他们的警惕心就会越强,即使牺牲了你,最终可能也收不到什么效果,那就得不偿失。”
说到这里,他毫不掩饰地叹息了一声,语气里也多了一丝温度:“无论你是否还认我这个老爸,而我是把你当自家人,当我的女婿,才决心牺牲你。这是我个人的决定,与你梁叔和郑明翰无关,你别恨……”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已有些沙哑,赶紧转过头去,想避开蒋凡的目光。
蒋凡的注意力一直在汪礼教的脸上,他敏锐地觉察到汪礼教转身那一瞬间,眼眶里闪过一道水银的光亮,他确信那是眼泪,想到汪礼教这样的人物,还能为自己流泪,那是真的心疼自己,只是在大义与亲近之间,他选择了大义。
同时他也清楚,这些地方事务原本与汪礼教没有什么关系,他却参与进来将所有责任揽到身上,在自己这个准女婿面前扮演恶人,还着重强调与梁东和郑明翰无关,这样的人格魅力再次征服了蒋凡。
他迟疑了片刻,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几经挣扎,才从齿缝间挤出微弱而颤抖的声音,带着未散的哽咽:“爸,刚才那些都是我气头上的浑话,你别放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