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安静躺于榻上的萧衡,身体毫无征兆地猛地剧烈痉挛了一下,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脆响,仿佛体内的提线被狠狠扯动。
紧接着,他豁然睁开了双眼!
灰黑,空洞,没有一丝一毫属于活人的神采,如同被磨去了所有光泽的劣质琉璃,倒映着跳动的烛火,却只显出一片死寂的冰凉。
“萧……萧将军?!”守在榻边的药童被这突如其来的骇人景象吓得魂飞魄散,不由得失声低呼。
却见萧衡如同被无形丝线猛地拉扯而起,动作僵硬却异常迅捷。
他转过头,那双死寂的灰黑眼眸精准地“锁定”了发出声音的药童。
两名药童大惊失色,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想也没想,转身就朝着房门踉跄跑去。
然而,他们甚至连门栓都没能碰到!
萧衡骤然发动,如同潜伏的猎豹般飞扑而来,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影子!
掌风凌厉,带着不属于他平日武学的阴狠毒辣,精准地劈砍在两名药童的后颈之上。
两声闷哼几乎同时响起,两名药童甚至来不及发出更多的惊呼,便已软软地瘫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萧衡看也未看倒地的药童,径直走向房门。
他的步伐略显僵直,但速度却奇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外面的黑暗,目标明确地朝着那座存放着无数药材、此刻如同沉睡巨兽般的“百草庐”疾行而去。
百草庐内,药材琳琅满目,千百种药气混杂在一起。
萧衡的目标却很明确。
他无视了那些救人的良药,径直走向几个标注着特殊毒草符号的药柜。
手法娴熟,精准地抓取出断肠草、雷公藤、乌头碱霜等数种颜色诡异、气味刺鼻的干枯毒草。
紧接着,他找到了研磨药粉的白玉石臼和放在一旁的火折子。
那双本该执掌军旗、挥斥方遒、稳定而有力的手,此刻却冰冷而稳定地将那些致命的毒草投入石臼,将其捣碎、混合,仿佛在调配一道寻常的药剂,而非能顷刻间夺走无数性命的剧毒。
然后,他走到庐内那座平日里用于炼制特殊药丹、设有复杂通风口的巨大青铜丹炉旁。
“嚓!”
火折子亮起微弱而跳跃的光芒,昏黄的光线映照着他毫无表情、死灰一片的侧脸,在那双空洞眸子的衬托下,诡异得如同从地狱裂隙中爬出的使者,正在执行一项邪恶的仪式。
他将混合好的剧毒药粉投入尚有余温的丹炉之中,又抓起旁边几味遇热会产生大量浓烟助燃的药材,毫不迟疑地一并丢了进去!
“嗤——!”
毒粉和药材在炉内残存的高温下迅速燃烧、分解,一股浓稠得如同活物般的、带着刺鼻甜腥味的诡异紫黑色烟雾,瞬间从通风口的缝隙中汹涌喷薄而出!
最先察觉到这致命危险的,是潜伏在暗处的影卫。
“不好!毒烟!”暗卫心头巨震,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枚特制的竹哨,运足内力,吹出了一声尖锐的警示哨音!
哨声如同惊雷,炸响了沉睡的山谷,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当乔念闻讯心急如焚地赶来时,看到的正是暗卫正与萧衡在弥漫的淡紫色毒烟中艰难缠斗的景象。
暗卫们投鼠忌器,生怕伤及萧衡性命,招式束手束脚,反而被状若疯魔、力大无穷且毫无痛觉的萧衡逼得节节后退,险象环生!
乔念心中焦急如焚,眼看毒烟范围不断扩大,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或许……她的血能再次暂时安抚萧衡体内狂躁的蛊毒!
然而,她的出现,却像是瞬间点燃了某个埋藏更深的、更危险的开关!
正在与暗卫缠斗的萧衡,身体猛地一僵,攻击的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的一瞬迟滞。
那双灰黑色的眼眸,穿透渐渐浓郁的毒烟和混乱的人影,精准无比地、死死地“锁定”了乔念!
仿佛接收到了某个来自遥远操控者的绝对指令,他完全放弃了与其他人的缠斗,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如同发现了目标的猛兽,不顾一切地朝着乔念猛冲过去!
“谷主!小心!”紧随其后的影七见状,厉喝一声,身形如电疾射而来,试图拦截。
却不想此刻的萧衡力量暴涨到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影七全力格挡之下,竟非但没能拦住,反而被萧衡反手一掌狠狠拍在胸口!
影七的身形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廊柱之上,才勉强稳住身形,体内气血翻涌不止。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萧衡的手,已经如同冰冷的玄铁枷锁,狠狠地、精准地扼住了乔念纤细的脖颈!
“谷主!”影七大惊失色,强压下翻涌的气血,瞬间拔出腰间长剑,剑尖寒光直指萧衡,杀气凛然!
对他而言,乔念的安危高于一切,无论对方是谁,因何故,只要威胁到乔念,皆可杀!
可就在他即将不顾一切刺出那一剑时,被死死扼住喉咙、面色已然发绀的乔念,却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从被挤压的喉管里,艰难无比地挤出了两个字:“不……要……”
影七的剑势骤然僵在半空,心下急得如同火烧,“谷主!萧衡他已彻底被控,神志尽失!您……”
却在这时,他猛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狠狠一咬牙,竟不再犹豫,猛地收剑回鞘,不管不顾地转身,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囚禁沈越的方向疾掠而去!
解铃还须系铃人!
而此刻,乔念已被萧衡掐得双眼翻白,意识开始模糊。巨大的力量扼得她颈骨咯咯作响,剧烈的痛苦和窒息感如同潮水般淹没而来,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旋转、发黑,双脚渐渐离地。
她徒劳地挣扎着,双手用尽全力试图掰开那只铁钳般冰冷的手,却如同蚍蜉撼树,毫无作用。
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脸,感受着生命飞速流逝的冰冷,她的意识终于一点一点,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就在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瞬,她用尽了灵魂深处最后的气力,从喉咙最深处,挤压出了两个破碎不堪、却凝聚了所有哀恸与难以置信的字眼:“萧……衡……”
奇迹般地,萧衡的身体猛地剧烈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