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息不是靠嘴说的,也不是靠盯着旁人比出来的。”
梁青娥缓步走近三人,目光扫过低头不语的三壮和四壮,严肃道:“你们俩记住,进了学堂,就专心跟着先生学本事,别听这些没用的闲话,只要你们肯用心,阿奶自会供到你们读出名堂那天。”
闻言,三壮和四壮猛地抬头,眼里闪着光,齐齐应道:“我们听阿奶的。”
见儿子们精神抖擞,和方才丧丧的模样判若两人,秦兰花心里更不是滋味,只她不敢再顶嘴,只梗着脖子别过头去。
梁青娥也不理她,只对两个孩子道:“去玩吧,别跑太远。”
三壮拉着四壮,如蒙大赦般往橘林里跑去。
此时只剩下梁青娥和秦兰花,气氛一时更加的凝滞。
秦兰花被婆婆看得浑身不自在,随口扯个由头,就要溜走。
“站住。”
梁青娥叫住她,眸色冷厉:“你心里的那些弯弯绕,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既对老婆子我如此不满,那分锅的事儿就算了,咱们直接分家吧,凡家里的田地,公中的银钱,大到锅碗瓢盆,小到一针一线,咱们都一分为四,你拿着你们那份,自去过你们的自在日子去。”
见婆婆声色俱厉,秦兰花心里慌的要死,生怕婆婆真要分家。
她膝盖一软,就跪了下来:“娘,是我没度量,爱计较,求娘别和我一般见识,我就是这样一个人,还求娘看在几个孩子的份上,宽松我这一遭吧。”
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自己大腿的儿媳,梁青娥着实也心累。
老实说,要是家里但凡再多二十来亩地,或者三壮四壮再大个几岁,她说啥都得把这婆娘分出去。
可是不行,按照家里现在的家底,十亩地分成四份,那每房包括她,分到手里的不过只有两亩半地。
两亩半地,交了田税,余下的粮食哪里够他们几口人嚼用。
这还仅仅只是吃上面的,分家独立成户后,最可怕的,还是每年的徭役。
一大家子在一起还能大家一起轮着来,只要分家,那不管是夏役,还是秋役,就都得他们三房自个来了。
三房自个来,也就意味着一年两次的徭役,全落在了三儿子头上。
梁青娥是个母亲,还是个和她的孩子们相依为命,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母亲。
让她眼睁睁看着她的儿子一年服两次徭役,还吃穿不保,她委实硬不下这份心肠。
梁青娥目光沉沉打量秦兰花,这娘们天天计较这些个鸡毛蒜皮的破事,归根结底,还是太闲了。
要是忙累的天天倒头就睡,只怕她就是有心盘算些小九九,也没精力折腾了。
秦兰花被盯的心里发毛,又怕婆婆恼怒之下执意分家,扯着梁青娥的裤子,不停痛骂自个。
梁青娥一时想不起到底有啥活能绑住这娘们少出幺蛾子,又被她哭的脑瓜子都嗡嗡的,
遂喝道:“行了,还不赶紧给我起来,是不是想把村子里都哭过来,好让他们看我有多刻薄。”
秦兰花赶忙起身:“娘是我见过最好的婆婆,要是有人说闲话,我指定给娘正名。”
这婆娘嘴里的话,梁青娥一个字都不相信。
她定定瞧着秦兰花好一会儿,直把人瞧得避开了视线,方厉声道:“这事老婆子且给你记上一笔,要是围墙夯筑好你还是这个模样,那咱们到时候就直接分家。”
话说完,梁青娥看也不看秦兰花一眼,转身就回了院里。
秦兰花瞧见婆婆走了,擦了擦眼泪,垂头丧气也走了。
这边后续发生的事,陈秋莲一概不知,她从老宅回来时,身边还跟着旦阿酒。
陈秋莲把怀里的坛子放在梁青娥面前,笑着道:“娘,这里面是旦家嫂子腌制的酸豆角,说感谢你费心给光宗和耀祖兄弟俩装订书册呢。”
旦阿酒立马接话道:“这是我娘带着我大妹亲手做的,东西简薄,还请二阿奶收下。”
“是吗。”梁青娥掀开坛子盖,闻了一口,笑了:“这味儿闻着就好,老婆子我最爱吃酸豆角炒肉沫了。”
说完,扭头就交代陈秋莲:“晚上切一块炸大肉,切的碎碎的,把油炒出来,再放酸豆角碎,再放些干辣椒段加酱烧,咱们晚上蒸锅巴吃。”
“哎,知道了娘,这饭菜,我光听着就流口水了。”
见梁青娥喜欢,旦阿酒就松口气,又说了好些感谢的话,人就走了。
这天过完,翻过天就是十六,鸡叫三遍后,孩子们都起来了。
今儿轮到秦兰花做饭,她早早就搅了半盆面糊,孩子们洗漱好后,她已经烙了好些张煎饼。
吃完炒饼,每人又喝一碗鸡蛋汤,孩子们带着各自的学习用具去上学后,天光才彻底破晓。
冯敬的学堂共开了两个班,其中甲班的学生,多是如大壮二壮三壮、林铮、姚云磊这些有基础的。
整个甲班一共有十八个学生。
而乙班则是连毛笔都没握过,名字都不认识的蒙童。
乙班学生多一些,足足有二十个。
因为四壮五壮和乐宝基础颇扎实,冯敬就把三人放在了甲班。
六壮年岁小些,且他自个更愿意在乙班,冯敬就把人放在了乙班。
秦兰花听到四壮刚入学就被分到了最好的甲班,又听到林耀和林辉连甲班的门槛都够不着。
她自觉稳住了脸面,心里的那股得意劲儿别提了,一时之间走路都带着风。
就连六壮自甘堕落非要去乙班,她也只暗骂一句狗肉上不了席面,就丝毫不在意了。
及至学堂中午放学,四壮兴冲冲回来,说夫子给他取了大名,秦兰花赶忙问取的啥。
“承善,林承善,夫子说我赤子之心,又说人心怀良善,方能更宽和,才能走得更高更远。”
夫子的原话四壮记不大清了,反正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听到更高更远这四个字,秦兰花倒是很高兴。
泥腿子一辈子在地里刨食,可配不上这四个字。
而走得更高更远的,唯有那些当官的了,仕途一道,可不是越升越高嘛。
自以为领会了冯敬意思的秦兰花,高兴的那是无以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