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如烟目光不由自主地又飘向钱大夫。
那人正低头默默收拾着散落的药材,阳光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连耳尖都透着一抹淡淡的粉色。
宋如烟心头那股莫名的躁动又涌了上来。
她向来不是个能憋住话的人,脑子里念头一转,话已冲口而出:“钱大夫,你……喜不喜欢我?”
声音清亮,在这安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钱大夫收拾药材的动作猛地一顿,整个后背都僵住了。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先是愕然,随即,一种难以置信的、几乎带着痛楚的狂喜一点点漾开,照亮了他平日里温和的眉眼。
他的嘴唇翕动,似乎有千言万语要涌出。
然而,不等他开口,宋如烟又大大咧咧地补上了一句,语气是她惯有的爽快,甚至带着几分不以为意的江湖气:“你要是也觉得我还行,咱俩就处处试试?”
她比划了一下,浑然不觉有何不妥:“合不来再一拍两散,谁也别耽误谁!”
钱大夫脸上的喜悦,如同被骤然泼上了一盆冰水,瞬间凝固。
那刚刚点燃的、亮得惊人的眸光,先是错愕,随即迅速黯淡下去,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他整个人仿佛从云端直直坠入了深渊,一颗滚烫的心刹那间冰冷刺骨。
“宋姑娘!”钱大夫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有些失真,再不复往日的温润。
他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握着药杵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
“婚姻大事,岂是‘试试’二字就能轻率决定的?”
他往前踏了一步,眼神里是全然的失望与被冒犯的怒火。
“你若无心,又何必戏耍于我!”他几乎是低吼出声,每一个字都带着压抑的痛楚。
他猛地将药箱往肩上一背,动作粗暴得让里面的瓶瓶罐罐发出一阵凌乱的碰撞声。
看也不看宋如烟一眼,他重重地冷哼一声,扭头便大步流星地向院外走去,背影决绝而僵硬。
宋如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火震在原地,满脸错愕与不解,完全不明白自己究竟哪句话触怒了他。
楚若涵和玉玲在不远处将这一幕看得分明。
待钱大夫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外,楚若涵才缓步上前,轻轻拍了拍宋如烟的肩膀。
“如烟。”
宋如烟茫然地转过头:“若涵,我……我说错什么了?他怎么跟吞了火药似的?”
楚若涵柔声道:“钱大夫并非不喜你。”
宋如烟的眼睛微微睁大。
“只是,”楚若涵斟酌着开口,“他将你看得极重,而你方才的话,却像是在说一场无关紧要的买卖,可以随意开始,也能轻易了结。”
宋如烟闻言,呆呆地站在那里,细细回想自己方才的话。
“试试”、“一拍两散”……
原来,他是气她轻浮了这份感情?
她恍然大悟,随即又陷入了新的困惑,忍不住嘟囔道:“男人的心思真难猜……”
楚若涵无奈一笑,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日益隆起的小腹。
腹中的孩儿一天天长大,她的身子也开始有些不便。
京中稳婆她已留意了些时日,玉玲也找了几个来府中相看。
只是见过的几个,都不甚合意。
有的油嘴滑舌,看着便不牢靠。
有的手脚不甚干净,眼神躲闪。
还有的虽老实,却瞧着经验不足,年纪太轻。
这事让她颇为头疼,毕竟是头一胎,总想寻个万全的。
顾君泽见她为此事蹙眉不展,心中亦是跟着揪紧。
军中事务再繁忙,他每日回府,第一件事便是询问楚若涵今日的胃口与胎动。
这几日,见她为稳婆之事烦忧,更是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他握住楚若涵微凉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沉声道:“稳婆之事,不必心急。我已加派人手,往京城周边乃至江南一带寻访,定会为你寻一个经验老道、品性敦厚的。”
楚若涵倚在他怀中,感受着他胸膛的温热与沉稳的心跳,心中的焦躁渐渐平复。
“嗯。”她轻声应着,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香气。
每日里,顾君泽除了处理军务,余下的时间几乎都用来陪伴她。
膳食汤品,他会亲自过问,甚至让厨房每日变换花样,只为让她多用一些。
夜晚,待她睡下前,他总会打来温水,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有些肿胀的小腿,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灯光下,他垂眸专注的神情,让她心尖泛起阵阵暖意。
这夜,窗外月华如水,静谧无声。
顾君泽拥着楚若涵,一只手轻柔地覆在她隆起的腹部。
掌心之下,能清晰感受到那小小的生命不时地动弹一下。
“今日似乎格外活泼些。”顾君泽低沉的嗓音带着笑意,贴在她的耳畔。
楚若涵也弯了弯唇角:“许是知道爹爹在陪着他。”
顾君泽轻笑,手指在她的肚皮上轻轻点了点:“小家伙,可能听懂我们说话?”
话音刚落,那处便轻轻鼓起一个小包,仿佛在回应。
楚若涵惊喜地睁大眼:“他动了!他回应你了!”
顾君泽眼底也盛满了温柔的笑意,又换了个地方轻轻戳了戳。
那小家伙似乎玩上了瘾,他戳哪里,哪里便会有个小小的凸起回应,或者干脆来个小脚丫的印记。
两人屏息凝神,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乐趣,你一下我一下,跟肚子里的小家伙隔着肚皮玩得不亦乐乎。
楚若涵感受着腹中那一下下有力的顶撞,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柔软与期待。
她侧过头,望向顾君泽,男人的侧脸在朦胧的月色下显得格外俊朗,眼中的柔情几乎要溢出来。
他察觉到她的目光,低下头,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睡吧,明日我再陪你们玩。”
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楚若涵在他怀中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唇角带着满足的笑意,缓缓闭上了眼睛。
院外的风声都变得轻柔起来。
宋如烟回到自己房中,一沾枕头,却怎么也睡不着。
锦被在身上翻来覆去,如同烙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