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整整一夜,天蒙蒙亮时,营地周围的脚印已被新雪填得半满。苏璃月裹紧了厚重的皮毛斗篷,靴底碾过积雪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昨夜那场对峙的痕迹,正被这场雪温柔地抹去。
她弯腰拍掉斗篷上的雪,目光扫过远处冰川的轮廓。那里曾有两道匆忙的轨迹:一道深而凌乱,是被追击者踉跄的脚步;一道浅而密集,是追击者沉稳的踏雪声。此刻,两者都已模糊,只在雪面上留下淡淡的凹陷,像大地若有若无的皱纹。
“该走了。”萧逸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攥着半截燃烧过的火把,炭黑的痕迹在雪地里拖出一道浅痕,很快被新落的雪粒覆盖。他脚边的行囊上,还沾着昨夜搏斗时蹭上的泥灰,此刻也凝了层白霜,像给过往的激烈覆上了一层薄纱。
苏璃月点头,转身时,靴跟碰到了一块冻硬的篝火残渣。灰烬混着雪沫飞溅起来,落在她手背上,冰凉刺骨。她忽然想起昨夜火光里的脸:被追击者咬着牙的狠戾,萧逸云挥刀时的决绝,还有那道被刀锋划破的袖口,渗出血珠时在雪地上滴出的点点殷红——此刻,那些红早已凝固成暗褐色的冰碴,半埋在积雪里,不仔细看,几乎与周围的岩石无异。
两人沿着被雪覆盖的峡谷往里走。萧逸云在前开路,他的脚印深而稳,每一步都踩在先前的浅痕上,像是在给过往的轨迹打补丁。苏璃月跟在后面,目光落在两侧的岩壁上:昨夜被剑气劈裂的石缝里,积了雪,像一道被白色丝线缝合的伤口;被撞断的矮松倒在雪地里,枝桠上挂满了冰棱,倒比来时更显安静。
“这里。”萧逸云忽然停步,指着一处雪堆。那里的雪比别处更紧实,隐约能看出被重物压过的弧度——是昨夜被击倒的追击者蜷缩过的地方。苏璃月蹲下身,指尖按在那片雪上,底下传来硬物的触感。萧逸云递来短刀,她小心翼翼地拨开积雪,露出半截染血的箭羽,箭杆早已冻在冰里,羽毛上的纹路被雪粒填满,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收起来吧。”萧逸云的声音很低,“算是个了结。”
苏璃月将箭羽塞进怀里,贴身的温度很快让雪粒融化,湿冷的触感透过衣襟传来。她抬头时,看见萧逸云正用脚碾过那片被压硬的雪地,试图让痕迹更模糊些。雪落在他肩头,积了薄薄一层,像给黑色的衣袍镶了道白边。
再往前,峡谷的岔路口立着块巨石。昨夜,他们就是在这里分兵包抄——萧逸云绕去左侧的陡坡,苏璃月守在右侧的窄缝。此刻,左侧的坡上有一串新的滑痕,是萧逸云今早折返时留下的,覆盖了昨夜更深的脚印;右侧的窄缝里,积雪几乎没到膝盖,她自己的脚印早已被雪填满,只在石头边缘留下一点被靴底蹭过的擦痕。
风卷着雪沫子扑在脸上,苏璃月拉紧斗篷,加快了脚步。身后的峡谷渐渐被风雪吞没,那些搏斗的呐喊、兵器的碰撞声,仿佛都被冻进了这片寂静里。只有行囊里的箭羽,还带着雪的冰凉,提醒着昨夜的真实。
萧逸云忽然回头,指着前方:“看,前面的雪没被踩过。”
苏璃月望去,远处的雪原平坦开阔,新雪蓬松,没有一丝痕迹,像一张从未被触碰过的白纸。她忽然明白,这场雪不仅掩埋了昨夜的轨迹,也给了他们一张新的地图——过往的恩怨、激烈的厮杀,都被封存在身后的雪层里,而前方,是可以重新书写的空白。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得肺腑发紧,却也让脑子更清醒。萧逸云已经迈步走上那片新雪,他的脚印清晰地陷下去,很快又被飘落的雪丝描上淡淡的轮廓。苏璃月跟上,每一步都踩在松软的雪地里,发出“咯吱”的轻响,像是在跟这片雪原悄悄对话。
身后的峡谷彻底隐进了风雪里,连巨石的轮廓都成了模糊的剪影。苏璃月摸了摸怀里的箭羽,冰融后的水痕在衣襟上洇开一小片深色,很快也会被体温烘干,不留痕迹。
只有雪还在下,温柔而坚定地覆盖着一切,仿佛在说:所有的锋芒与伤痕,最终都会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