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璃月的指节抵在矛柄的防滑纹里,木质被汗水浸得发潮,却抵不过掌心那片滚烫的黏腻——巨兽的血顺着矛杆的凹槽往下淌,在她手背上积成细小的血珠,又顺着指缝滴落在阿木尔常坐的那块青石上。
那里还留着阿木尔刻的歪歪扭扭的太阳,此刻正被这温热的血一点点晕染,像极了三刻钟前,她扑过去接住阿木尔时,他胸口涌出的那捧带着体温的血。那时他的手还在动,指尖颤巍巍地想去够她的衣袖,最终却只落下半片沾着泥土的衣襟。
“阿木尔说过,对付畜生,就得比它更狠。”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混着粗重的喘息,像从齿缝里挤出来的。矛尖仍嵌在巨兽颈侧的软肉里,那畜生的喉间还在发出微弱的呼噜声,胸腔起伏的幅度越来越小,却偏生不肯彻底断气。
萧逸云拖着伤腿挪过来,手里攥着阿木尔的短刀,刀刃上的缺口是上次替凌霜削木簪时崩的。“璃月,让我来。”他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左臂不自然地垂着——方才为了护住凌霜,被巨兽的尾巴扫中,骨头怕是裂了。
“不用。”苏璃月偏头避开他的手,额前的碎发被血黏在脸颊上,眼神却亮得惊人,“阿木尔教我掷矛时说,要么不刺,刺就要让它再没机会睁眼。”
话音未落,她猛地旋身抽矛。铁矛与兽骨摩擦的锐响刺得人耳膜发疼,一道血箭随着矛尖的抽出喷涌而出,大半溅在她脸上,带着铁锈味的滚烫瞬间浸透了她的衣襟。她没躲,任由那温热的液体顺着下颌线往下淌,滴在阿木尔留下的那半片衣襟上。
巨兽的呼噜声戛然而止。
那庞大的身躯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量一般,猛地摇晃了一下,然后缓缓地向前倾倒。它的前爪无力地在空中虚抓了两下,终究没能抓住任何东西,重重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烟尘弥漫中,你能看到它眼中最后一丝桀骜也渐渐熄灭,只剩下全然的颓败。苏璃月站在一旁,手中的铁矛尖端还滴着血,映着夕阳,红得刺目。
“这便是与我作对的下场。”她冷哼一声,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但握着矛的手却微微收紧。风吹过,卷起她散落的发丝,也吹散了些许烟尘,露出她坚毅的侧脸。
远处,传来几声鸟鸣,却衬得此刻的寂静愈发深沉。那庞大的身躯躺在地上,再无动静,仿佛一座骤然崩塌的小山。苏璃月望着它,眼神复杂,最终还是转身,不再回头,一步步向着远方走去。她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带着一种孤绝的决绝。
苏璃月猛地攥紧了手中的断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刀刃上的血珠顺着刃口滴落,在脚下的泥土里晕开一小片暗红。方才那句“今天我不废了你,为阿木尔报仇”像淬了火的钉子,狠狠钉在空气里,带着灼人的温度。
她缓缓走向那庞大的躯体,每一步都踩得很重,仿佛要把积攒的恨意全灌进脚下的土地里。夕阳的光斜斜地打在她脸上,一半亮一半暗,亮处是紧绷的下颌线,暗处藏着翻涌的情绪——有复仇的快意,有失去的钝痛,还有一丝说不清的空茫。
“阿木尔,你看。”她低声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它动不了了。上次它把你拖进林子时,你也是这样喊的吧?喊我快跑,喊着要亲手劈了这畜生……”说到这儿,她忽然顿住,喉间像是被什么堵住,猛地扬起断刃,又重重落下,却没再碰那躯体分毫,只是对着空气宣泄似的劈了一下。
风卷着鸟鸣掠过耳畔,那寂静愈发浓稠,浓得能拧出泪来。她盯着地上渐渐凝固的血渍,想起阿木尔总说“留一线余地”,可那日这畜生扑过来时,何曾给过他余地?他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像棵突然被狂风折断的树,轰然倒地的声音,她这辈子都忘不掉。
“没余地了。”苏璃月喃喃自语,猛地转身,断刃被她反手别在腰间,动作利落得不带一丝犹豫。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更长,几乎要触到远处的林线,孤绝得像一柄出鞘的刀,再没有半分回头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