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说，一分钱都不该给！”
李光强一脸烦躁的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的。
于家人拿了钱，已经跟着警察去领于胜利的尸首了。
“你说得容易，一分钱不给，你以为于家人能善罢甘休？”
天会没好气地说道。
“到时候在厂门口拉到横幅，说咱们草菅人命，能恶心死人！”
天会说的这种情况，他之前真的遇上过。
就在今年，钢铁厂开年检修，铁水包要换耐火材料，有个刚入职没多久的工人，为了在领导面前表现自己，主动请缨。
结果刚到包里，敲了没几下子，附着在铁水包里的耐火材料就全都扣了下来，直接把人给埋在了底下。
等到把耐火材料扒开，人被烧得都不成型了。
说起来，这事厂里确实有责任，也积极地与死者家属协商赔偿，不但全额补助丧葬费，还将供养亲属的赔偿金额提高到了那名工人生前工资的150%。
这显然不符合规定，但考虑到死了人，出于人道主义，特意向上级申请。
结果那家人还是不知足，据说张口就要五万块钱。
厂里当然不能答应，于是这事就僵住了。
后来死者家属整天在钢铁厂大门口拉着横幅，说厂领导草菅人命，还跑到冶金局，市委办公大楼门口去闹。
当时这件事造成的影响非常恶劣，还上了市委工作会议，魏红星当时还拍了桌子。
李学军申请退休，上面没在挽留，也和这件事有关。
上级领导认为李学军处理突发状况的能力不足。
这次的事情也一样，赔偿金额一旦谈不拢，于家人也来这么一出的话，自行车厂的牌子都得臭了。
人们同情弱者，这是惯例，于家死了人，很自然地就处在了弱势的一方。
到时候，再传出猎鹰自行车厂拿人命不当一回事，好不容易闯出去的名头，可就全都毁了。
“他们……他们要是那么干，咱们直接报警！”
“行了！”
李天明发了话，李光强立刻就没脾气了。
“事情都解决了，现在还说这些干啥，往后你那边加强管理，这事和学振也说一声，别收了工，就啥都不管了！”
建筑队的事，李天明在张孟媛家喝酒的时候，也听康海说了一些。
有些工人收工以后，在工棚里赌钱，喝酒，这些还都是小事，还有人耐不住寂寞，专门往胡同里钻，找那些做皮肉生意的。
这种事，李光强自然也知道：“哥，我们不是不管，可是……总不能一天到晚盯着啊！”
“你们不会在工人里安排几个管事的？10个人一组，选一个带头的，出了事就一起罚，我就不信管不住！”
见李天明发了火，李光强没敢再说啥。
“还有，往后招人，你和学振眼珠子给我放亮了，别啥人都往建筑队里招。”
李光强心里委屈，可也知道李天明这会儿窝着火呢。
“厂里也一样，志涛！”
庄志涛忙应了一声。
“在厂区和工地之间装个门，安排人24小时值班，这次的事，你们保卫科也有责任！”
庄志涛自然明白，要是他们加强巡逻的话，于胜利也摸不过来。
“孙哥，天会，等会儿给全厂职工开个会，这件事谁也不许再议论了，回家串闲话也不行！”
李天明在这边撒着邪火，于家人领了于胜利的尸首，刚出公安局的大门，于老太就逮着于家二姐一通数落。
“你跟谁商量了，两千块钱，胜利搁你眼里就值两千？来的时候，不是商量好了嘛，一万，少一万块钱，他们别想了结，还有你，你是干啥吃的？”
于老太这会儿开启了地图炮，逮着七个闺女，无差别攻击。
六个女婿躲在一旁，丈母娘是个啥揍性，这么多年，谁还不知道。
这会儿谁在跟前，全都少不了一通骂。
至于为什么是六个？
于保忠哪还敢跟着一起来。
“老大，回去你就跟于保忠那个狗杂种离婚，王八日的，胜利都死了，他还往胜利头上泼脏水，你要是不离婚，就别认我这个妈，我的儿，你是要了妈的命啊……”
于家大姐闻言，心里不禁犯苦。
她也恨于保忠，可两人毕竟过了十几年了，最大的孩子都上初中了，现在离婚？
孩子们那一关就过不去。
“一个个的，全都是废物，我可怜的儿啊……”
想到于胜利这棵独苗苗，于老太又不禁悲从中来。
七姐妹面面相觑，亲弟弟没了，她们也伤心难过，可事情已经这样了，再能折腾，还能折腾出花来。
当时李天明已经下了最后通牒，要是还不同意，就只能去打官司。
可他们都是平头老百姓，法院的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
再说了，于胜利是跑去人家厂里偷东西才被砸死的。
法院能向着他们？
别等到时候，连这两千块钱都没有了。
而且……
“妈，您别忘了，咱们全村人还都指着大棚菜挣钱呢，真要是把李天明给得罪狠了，能有咱们的好，到时候，咱们也像魏城庄一样，全村人得恨死咱们家！”
“老娘怕他们，我儿子都没了，谁也别想好，胜利啊，你个没良心的，咋就把你爹妈给扔下啦……咱们老于家的香火要在你这儿断了啊……”
面对老娘的浑闹，七姐妹也是无可奈何。
她这么大岁数，可以不在乎把全村人都得罪了，但她们呢？
她们的家都在大于庄，往后还得继续在村里过日子呢。
当初为了让她们这些做姐姐的，能照顾于胜利，于老太给她们找的婆家都是本村的，
像于家大姐嫁给的于保忠，两家还没出五伏呢。
真要是断了村里人的财路，她们还能在大于庄待得下去？
“妈，您再哭，胜利也回不来了，现在要紧的是，得给胜利留个后啊！”
“留个屁的后，胜利都没了，哪来的后！”
“谁说没有，胜利不是还有引娣嘛！”
于老太的哭声戛然而止，呆愣愣的看着二女儿，刚刚还腿软到只能坐在地上哭嚎，这会儿突然就来了精神。
“对，引娣是在老于家的种儿，不能便宜了他们老郑家，走，回家！”
于胜利活着的时候，于老太可以不拿孙女当回事，当初郑家提出要带走引娣的时候，于老太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在她看来，一个赔钱货有啥用，养着还浪费粮食呢。
郑家愿意要更好，等以后于胜利再娶，没有孩子拖累，还能找个条件好的。
但现在不行了。
于胜利哏儿屁朝凉，总不能再爬起来给她生个大孙子，虽然有七个闺女，外孙子外孙女一大堆，但那都是人家的，孙女才是儿子的骨血。
七姐妹见状，也都松了一口气。
但是，想要把孩子抢过来，有那么容易吗？
可不管咋样总得试试，好歹给老两口子留点儿念想。
六个女婿被安排跟着殡仪馆的车，护送于胜利的尸首回大于庄，于老太亲自率领于家的女将前往李家台子。
誓要将老于家硕果仅存的独苗苗给抢回来。
再回到李天明这边，撒完邪火，他也没在厂里继续待着，出来已经两天了。
一路回到村里，刚把车停在门口，就见天青急匆匆地朝他这边跑了过来。
看到李天明的时候，天青先是一愣，接着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哥，快走，有人去天洪哥家里抢孩子！”
啥玩意儿？
李天明抬头看看天，这会儿还大亮着呢，谁胆上长毛了，光天化日的就敢跑人家里拍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