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叶夫人吐血晕倒的消息传到沈渊面前时,整个宴会氛围瞬间冷到了谷底,
眼看沈渊脸色能青到发黑,众人战战兢兢地安静了下来,
男人一挥手,散了前来恭贺的百官,大步回了后宅。
“柳儿!”他冲进卧房,太慌乱,差点被门槛绊住,
酒酿醒了,刚服疏通郁结的药,方子虽是名医所开,但喝完也没什么作用,心里还是堵着难受,
看见来人,心脏剧烈一颤,掐了掐手心才恢复如常,
“老爷,我是被那重衣服压的,不碍事...”说着就要起身行礼,
沈渊把她按回床头,“等身子好些我带你去避暑山庄。”
是的,他在回来的路上就决定好了,如果说柳儿的心病只有多加走动才能控制,那他就带她离开盛京,远离让她感到郁结的地方,
酒酿刚想说无需担心,话还没到嘴边,白头发的大夫又提着药箱进来了,
她觉得这大夫可以在沈府里住下了,天天把宫里的御医往自家叫,也就沈渊有这个厚脸皮...
她挽起袖口,让大夫铺上帕子,
本以为又是翻来覆去那几句什么,郁结于心,多走动,多散心的空话,结果大夫越诊脸色越差,大夫脸色差,沈渊更是凝固住了一样。
老大夫行医多年,虽不知心病该如何治愈,但还是知道该怎么控制的,
先前一直不敢说,如今再不说...怕是要危及性命了。
他躬身道,“敢问老爷,夫人的病情是在何时恶化的。”
一针见血的问题,
也是他一直回避的问题。
叶柳的病是在意识到秦意离开后一夜之间恶化的,突然间就变得乖巧,顺从,死气沉沉。
大夫见他脸色铁青,一言不发,于是一咬牙,继续开口,
“夫人的病其实一直没好过,只是先前有寄托有念想,这才被抑制住,可当寄托没了...心病也随之抑制不住,卷土重来...”
他对叶夫人和沈老爷,以及另一位的事情有所耳闻,
不但是他,整个朝堂都传遍了,只是碍于沈老爷的地位,无人敢提罢了。
话落,整个屋子都安静到可怕,随行的几个丫鬟更是大气不敢出,脸都埋进心口了。
老大夫说完便开始后悔,
让他多嘴!明明开些无功无过的药就好,这下惹了摄政王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和我到外面去。”那人开口,
声音如同落进无波水面的石子,激出众人一圈圈惶恐,
大夫心脏都蹦嗓子眼了,躬身跟上,
迈出大门,空气总算舒畅了些许,沈大人一开口,他整个人又紧绷了起来,
沈渊问,“除了找回秦意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过于直白,大夫都愣住了,
“有是有...”老者答,“不保证有用,但可以姑且一试...”
...
马车驶出盛京城门口的时候酒酿又困了,
也不能说是困吧,只觉得身上残存的那股劲又突然消失殆尽了,
春末夏初,车底铺着的羊绒毯换成了蒲草软垫,车窗半开,天光落在他们身上,卷帘一舒一展,偶有花叶从缝隙里落进,
马车走得平稳,轩儿跟着阿娘一起睡得正香,
男人给娘俩盖好薄被便下了车,
“大人,有消息了。”
见沈督察下来,一个侍卫打扮的男子呈上密函,
是关于要找的那个人的消息,
沈渊一目十行,似是看见了关键字眼,眸光一闪,“确定找到了?!”
侍卫抱拳,“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甚好!甚好!”沈渊捏紧了函件,
透过卷起的车帘,目光落在了熟睡的少女身上,
终于睡得安稳了些,她侧躺着,身子微微蜷起,乌发铺了一床,怀里圈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偶尔蹙下眉,没等他担心,就舒展开来,刚一舒展,就搂了搂怀里的孩子,继续沉沉睡去。
他多希望这份静可以长存...
从马车下来他便没回去,一路骑马到了避暑山庄,
群山环抱的园林里平铺着座座小屋,走近了才发现是有多精美。
车在主屋停下的时候酒酿醒了,做了许多噩梦,脸色并不好,下车的脚步都是虚浮的,
那人接过孩子,扶着她往屋里走,
夕阳余晖未尽,把一院子桃花照的鲜红,
酒酿想到了另一人。
他在哪啊,还会回来吗…
丫鬟们早早地把屋子收拾好了,这里不比沈府大气,但一物一景都精致无比,院里的小水车更是增加了不少野趣。
看见床铺愣了愣,
“怎么只有一床被子?”她问,
丫鬟笑答,“老爷睡侧屋。”
是沈渊这么安排的,
他自然明白大夫话里“多出去走走”的意思,不是多出门,而是让他远离柳儿,
避暑山庄的屋子有个好处,便是分屋不分户,他虽住侧屋,但很容易就能看见主屋的情形,于是即便分开,也能随时看见她。
这样不好,但已是他最后的底线。
庄子就是庄子,可太舒服了,
前屋有被溪水推着转的小水车,后山有千奇百怪的果树和浆果,再往外去一点则是一大片草地,
每日梳洗完酒酿都被丫鬟们催着去摘果子,放风筝,变着法的让她动起来,不说也知道是谁的命令,
多漂亮的地方呀,
可她一点都没兴致,
那日她们采了许多杏子,在前院桃花树下腌梅子干,一层果肉一层蜜糖,裹均匀了用木夹子夹进琉璃罐,
装满了三个罐子,一片桃花摇晃着飘落,正好落在少女肩头,
想到那人,
酒酿毫无征兆地落下泪,惊得丫鬟们手足无措,
侧屋传来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像是椅腿擦着地面发出的声音,
她看了看那一直关着门的屋子,隐隐也猜到了那人在看她,
于是擦干眼泪,扯出一个灿烂的笑,“我没事,是眼睛被迷了…”
…
再次见到那人是在一个清晨,
她做了一晚上关于死牢的噩梦,午夜惊醒,一身虚汗,
丫鬟们哄她去后山采浆果,她拒绝了,一个人躺在桃花树下出神,
有人喊她的名字,
声音传来时她起先以为是梦,
可当熟悉的身影逆着光,真真切切想她走来时,毫无光亮的双眸转眼便泛起了水光,
她说不出话,嗓子像被捏着一样,怔怔往前走了几步,眼泪兀自掉下来,
那人亦是如此。
侧屋,
男人倚窗而立,卷帘遮住了他的身影,衣袖遮住了他捏到泛白的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