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下石阶一路向上，踏入玄都观山门后，江意停在门口。
眼前的景象与当年在北玄玄都山秘境中所见的残破宫观截然不同，没有那些诡异气息，一派仙家道场之景。
殿宇飞檐依旧，朱漆廊柱却光洁如新，不见半分斑驳。
古树参天，枝叶繁茂，洒下大片绿荫，处处透着盎然生机，空气中弥漫着草木清香与肃穆的檀香。
远处最高的山上，青帝所居住的青玉宫殿熠熠生辉，巨大的天时仪徐徐转动，令人心向往之。
目光所及，各处殿宇门前的广场上人影绰绰，弟子当真不少。
东侧广场，数十名身着深蓝道袍的弟子列成方阵，在一位师兄的带领下习练剑术，剑锋破空之声整齐划一，气势沉凝。
西侧回廊里，另一群弟子盘坐在矮桌前，正襟危坐，听一位长老讲述符箓绘制之道。
“这位师姐，请随我来登记造册。”
一个约莫十岁出头，梳着道髻的小道童小跑过来，声音清脆。
江意微微颔首，跟着小道童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处偏殿登记名册，随后领取了外门弟子的物品。
一套崭新的深蓝色棉布道袍，以及一把制式的玄铁法剑，剑身泛着幽光，比考核时的桃木剑强上许多。
没有储物袋和丹药，江意暂时没问，怕暴露自己。
接着，小道童又将她带到青竹林附近的女弟子院，指着一间空置的厢房道，“师姐今后便住此处。新入门的弟子，需先完成三年的入门功课，才能正式修习观中真法。”
“三年？”江意有些惊讶，这也太久了。
小道童点头，认真道，“入门功课不难，我已经做了两年，只需每日从山下灵泉挑水，灌满后院柴房门口一口青石大缸，之后再去青竹林砍伐三根青玉竹。若能在日落前完成这两项功课，剩余时间可自行安排，或去外门演武场观摩学习基础剑诀，或去藏书楼翻阅典籍。”
江意要不是曾经到过秘境中的玄都观，知道那青玉竹不好砍，真要以为这功课不难了。
“我能否问一下，如何才能拜入青帝座下，成为青帝宫的弟子？”
面对江意的问题，小道童倒也没有显得很惊讶，因为每个加入玄都观的修士，基本上都是奔着青帝来的。
“帝君已经闭关千年，收徒要看缘法，每隔一段时间，青帝宫的大门便会开启，届时会有一道考核，能够通过的人便可入青帝宫，考核时间和内容都不确定。”
“多谢。”
交代完毕，小道童便离开，让江意今日先休息，明日再开始入门功课。
江意走到柴房门口，看到几十口大缸整齐排列，上手一探她就笑了，“果然，这缸里也有玄机，只怕没那么容易灌满。”
她现在不是本体，这具息兵身体只是筑基初期，脑子里存的功法在面对这种纯粹锻炼体魄和毅力的入门功课时，可没多少优势。
趁着还没人来这边，江意在柴房里挑了把还算锋利的斧头带回去。
“挑水，砍柴……真是古早的修行方式。”
刚回到厢房，江意就看到两个新来的女修，跟她此刻的年纪差不多，不到二十。
“新来的师姐？我是苏晚，这是柳絮，我们刚领了东西回来。”
江意看向两个穿着崭新蓝布道袍的少女，苏晚个子高些，柳絮则显得娇小玲珑。
“师姐你好，以后咱们就是同院啦！你叫什么名字？我们一起去山下灵泉熟悉熟悉路？”柳絮热情地邀请。
江意微微颔首，声音平淡无波，“易羡鱼，下山就不必了，我想先歇息。”
说完，不等两人再开口，便回房关上房门。
门外传来苏晚压低的声音，“这位易师姐……似乎有些冷漠啊。”
柳絮也小声应和，“是啊，也许是性格如此吧，不管她了，我们俩去。”
门内，江意听着外面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和低语，眼神沉静无波。
她不能跟这里的任何人产生任何牵绊，这是入玄都观之前，她就为自己筑起的心墙。
若这九州大陆，这玄都观，眼前这些活生生的人，最终被证实不过是魔族精心编织的一场巨大幻梦，她怕自己将来心软，下不去杀手。
所以她此时人设第一条，就是冷漠！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同院的苏晚和柳絮便精神抖擞地出门，提着木桶结伴下山挑水去了。
江意等她们都走了，才慢悠悠起身，拿起昨日挑好的那把斧头，径直走向玉竹林。
清晨的竹林雾气氤氲，竹叶上凝结着露珠，本该是清幽雅致之地，却因叮叮当当的砍伐声而显得格外……辛苦。
江意在林中穿行，目光扫过四周，跟记忆中的玉竹林做对比。
布局什么的都很一致，她还找到了那条通往药园的路，可惜进不去，从外面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环顾四周，此地的青金玉竹没有她后来见到的那么粗壮，林中也不见黑金玉竹和竹剑客，只有十几个跟她一样的蓝袍弟子，奋力劈砍面前的竹子。
沉重的斧头落在坚韧的竹身上，往往只能留下浅浅的白痕，反震之力震得人手臂发麻，虎口生疼，闷哼和喘息声此起彼伏。
江意挑了一根相对细瘦些的青玉竹，站在它面前，掂量了一下手中的斧头。
她深吸一口气，调动起息兵分身筑基期的全部力量，双手握斧，对准竹身一处，狠狠劈下！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伴随着一股巨力猛地从斧刃反弹回来，顺着双臂直冲躯干。
江意双臂剧震，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两步才勉强稳住身形，再看那竹身，只在斧刃落点处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当初他们在秘境中收取青金玉竹，还是靠着沈菩宁天生蛮骨带来的巨力，才勉强砍断几根。
她这息兵身体本身虽然坚硬，却没有沈菩宁那股巨力，砍竹子不容易。
周围有目光投来，江意面色不变，揉了揉发麻的手腕，再次举起斧头，对准刚才那道白痕的中心点，精准的劈下。
铛！
白痕加深了一丝，反震依旧强烈，但江意下盘稳如磐石，硬生生吃下了这股力道。
她毫不停歇，第三斧、第四斧……每一次都精准无比地落在前一次劈砍留下的痕迹中心。
剑修的准头，毋庸置疑！
十几斧下去，竹身外层总算被劈开，但江意自身灵气也已经耗尽。
她走到一旁空地，盘膝坐下，运转起最粗浅的练气诀。
空气中弥漫的灰色灵气陆陆续续被她纳入体内，在功法的引导下，被五脏六腑吸纳转化。
心蕴赤火、肝生青木、脾蕴黄土、肺转白金、肾凝黑水……
五脏如同五个属性各异的熔炉，将灰色的玄灵之气精炼转化，最终在丹田汇聚融合，形成一道道更精纯的五色气旋。
这过程顺畅自然，毫无滞涩。
每一次周天搬运，那五色气旋便壮大一丝，恢复体力的速度远超山海界普通的吐纳之法。
这种灰色灵气被此地修士称为玄灵之气，配合此地的练气诀，修行效率高得吓人。
山海界普通修士少说也要十年才能筑基，此地的标准是百日筑基。
若非这玄灵之气来历诡异，让她心存十二万分的警惕，她觉得她若是在这里潜心修炼，配合她本体的根基与悟性，百年之内冲击化神之境，绝非妄言。
体内力量恢复，江意便再次起身，回到那根青玉竹前，重复着枯燥却精准的劈砍动作……
当三根青玉竹终于被她砍倒，她拖着竹子走出玉竹林时，早已过了午饭时辰，日头已微微西斜。
林中大多数人才刚刚砍倒第一根，看着江意那冷漠的背影，全都惊愕不已。
“她……她砍完了？三根？”
“怎么可能？！这才半天啊！”
“看她选的竹子细一点……”
“细一点那也是青金玉竹啊！你看她那切口多平整……她的手得多稳才能有这么好的准头？”
江意恍若未闻，只是拖着竹子朝着交功课的地点走去。
下午还要挑水，她原先在玄英剑宗也没这么苦过，人生的福祸果然是注定好的，前头偷了多少懒，后面总要以诡异的方式还回去。